“生命也是这样的罢——它有它的图案,我们惟有临摹。”爱玲前辈的这句话很是精辟,精炼中透露出生活的智慧与和对生命的通透理解。如果让我们浪漫地设想,每个人生前都是天上闪耀的星,那么每个人就都是处在既定的星座布阵之中,都拥有自己的生命图形,一旦他们获得机会降临世间,不经意间就按照自己的图案成长着存在着,直到不得不承认“我们惟有临摹”。是的,张爱玲的一生是富有传奇色彩的,而这传奇色彩仿佛也是与生俱来的、无可逃匿的,这种传奇来自方方面面,来自上天赋予她的才华与灵动,更来自其天生的性格与魅力。
幼年时期家庭氛围的冷清寡淡让幼小的她并没有感觉到童年时光的美好,过多的是乏味无趣,但天性敏锐聪慧的她依然能在心中不自觉地描绘出大家族中各种人物内心的悲欢喜乐,这与她喜爱《红楼梦》分不开,同时也为日后创作提供了优秀素材。青年时期的张爱玲遭逢亲母出走,父亲又娶姨太太的变故,与家中父亲关系急剧恶化,最后逃出牢笼投奔母亲,可也未曾想到与母亲间的关系也愈渐疏远,年轻的张爱玲面对偌大的上海感到的是寒意与辛酸。与亲人间的疏离使她逃向小说的世界,现实中的苦痛她要在小说中表达。因而看她的小说的确是写尽了人间的悲剧与苍凉,键笔一枝描摹出世间炎凉百态。
有人说爱玲的文章学不来,无法模仿,更加无从比拟,就好似诗仙李白的文章别人是学不会的。爱玲的天才是无人否认的,所以世人以之为奇,总有仰视之姿,可他们不晓得当时在上海已名声不凡的她却也只有二十几岁。她无心政治,在上海形势大起大幅之下,她依然保持自我的风格,既不融于五四派,又不参加革命派,宛如一曲清溪缓缓流淌在沟壑纵横的土垣之上。出身高贵却在没落的环境里长大,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大上海横空出世,她像一丛罂粟花,在沦陷区死气靡靡的文学的烂泥潭里,蓬蓬勃勃地开放着,美丽、鲜艳、热烈、肆意,又带着几分苍凉。乱世出英雄,乱世同样也出英才,乱世成就了张爱玲,使她的文章在炮火中精进,在流离中升华。
她是人生的独行者。文学上是这样,生活上也是这样。成名之后很多人想见见张爱玲,可是爱玲天生性情淡泊,不喜见客,常常保持着神秘,给世人留下悬念与惋惜。并不是自诩身价高,确是生性喜爱孤独。她自己也说“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愉悦”。孤独是人生的一种境界,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不多。张爱玲做到了这一点,且从始至终。是生活成就了她抑或是她自己选择的这种生活,我们不去深入探究,我们只需明白,这样的创作氛围下,正有天才之思源源不绝地汩汩流出,惊艳了大上海的霓虹酒绿车水马龙。
这里的“独行”并非只有孤独之意,在此更多的是想表现其独特的一面。爱玲是个女作家,而且是个很时髦很爱美的女作家。除了文章出色,也很有艺术绘画才能。很多衣服都是她自己设计的,样式新奇大胆,走到哪都夺人眼球。与胡兰成共处之时,胡兰成给的零花钱被她高高兴兴地拿去做衣服,然后穿回来欣喜展示一番;甚至到了革命时期去参加会议,到场的男女都是一色的蓝灰服装,只有她穿着及膝旗袍,外面罩着白色网状披肩,一个时髦上海女作家的形象真是呼之欲出。我很是欣赏爱玲的品味与这种爱自己爱生活的态度,女人都有爱美的天性,不过大多数都止于世俗眼光和尘世牵绊,爱玲却完全不遮遮掩掩,将这种天性大胆地展示给世人,仿佛要向天地证明自己存在过美丽过,正如她自己认为的那样“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经历了人事变迁,多的是一份达观与珍惜。
让我感慨的还有胡张之恋。胡兰成与张爱玲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不管胡兰成是如何心思,张爱玲是真的在感受爱并付出爱,从无所依靠茕茕孑立到信任依恋付出真心,这是每个少女最幸福的事情。“爱是热,被爱是光”“他一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这些无疑是爱玲甜蜜内心的真实写照,幸福的屋子里似是洒满了阳光。在胡兰成被冠以汉奸头衔的时候,爱玲也并未动摇,她只是爱这个人,别人说什么怎么认为他都无关。爱得义无反顾,断的却也决绝。当得知胡兰成抛弃自己另觅新欢的时候,她曾去问过胡兰成到底选择谁,胡兰成不清不楚的态度让爱玲彻底死心,从此断绝了来往。甚至后来胡兰成又借机想重修旧好时,爱玲决然否决。如此敢爱敢恨,爱得自由、爱得真切、爱得热烈、爱得理智,纵然结局不堪,过程却也值得。
迟暮之时愈感大陆的生活不顺心意,从而远走香港台湾,最后在美国找到了归宿。然而第二任丈夫赖雅撒手西归后,她又只是一个人了。曾想过回国,但由于种种考虑,还是没能踏上故土,回到故乡。最后的时光她没有了国,没有了家,自由而孤独地飘向海外,留给世人一个孤独的背影和不朽的传说。这是她个人性格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既然命中注定要孤独地漂泊,她就得沿着这条陌生的歧路,走下去、走下去。
爱玲的小说散文在今天仍然闪耀着不朽的金光,除了那些丰富的内容优美的文字,我想这些文字背后的故事更能给后人以启迪与感动。作品中的情怀与感悟,华美与苍凉,谁能说不是她夙世的因缘?爱玲的人生图案是苍凉孤独的,又是惊艳不朽的。生于尘世而不意渐往云端,独行于滚滚红尘而遗世独立,这便是永远的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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