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义的岭南,乃是指南岭以南的中国区域,包括湖南,广东,广西,港澳,海南岛。在文化意义上的岭南,则指以广东为核心区域的地方文化。但是实际上,岭南文化并非仅仅是名义上的地方文化那么简单。 岭南与中原文化的最深厚而持久的交流,当在唐朝。唐朝文化之开放发达,在三千年间,可谓空前绝后,冠绝中西。当年佛教大盛,有所谓“南顿北渐”之别,六祖慧能便以独特的悟性,在岭南改革佛教,光大禅宗。“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道学家韩愈,自命肩负道统,南迁潮州,三下广州,虽为时不长,却“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大文豪苏轼贬窜岭南,更是步韩愈遗迹,移风易俗。历代大家名儒与地方绅士贤达,合力打造了奉中原文化为正朔的独特的岭南文化。 所谓的岭南文化,其实就是中原正统文化,它一开始就是中原文化的备份。韩愈以后,广东士子开始走向长安,走向位于北方的帝都,走向政治与文化的核心舞台。南北文化文物的交流,在漫长的“西京古道”上,络绎不绝。今天,我们还可以在广东,看到各种各样的状元进士举人牌坊,看到各种各样的祠堂,庙宇,书院,看到它们不是死的文物,而是活着的氤氲着的香火。但是,在中国的别处,你已经看不到这些东西了。所以有个朋友说:“到了广东,发现广东才是真正的中国。” 为什么“广东才是真正的中国”?当然是因为她有更浓郁的中国味,有更复杂的中国元素,更亲切有味的中国样式。这一切元素与格调,都尽在《岭南词典》这本书中。 老广州人周伟励写了这么一本《岭南词典》,这是一本新的寻根书。他告诉你,广东的中国人怎么过日子,怎么待人接物,怎么在道德与文化的尺度下,过着“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生活,悠闲中有勤奋,从容淡定做事,是广东人的哲学与智慧。最重要的是,作为中国最早接触西方世界,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广州人至今“粤味”生活方式,稍显保守的精神。 但这正是岭南文化的精髓:“保守是因为有保可守。”广东人从不随波逐流,自然也就无保可受了。于是,又现代,又保守,传统文化的精神延续到今天,岭南文化成了中原文化的升级版。 近一二百年来,国人心灵蒙受创伤,以至于矜持守成的民族性格,激变而为大鸣大放大跃进。折腾了百余年,屡败屡战。刚奋发图强二三十个春秋,眼看大国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处于后现代化潮头的庞大国家,文化的裂变新生一日千里。按说民族自尊心当在此时获得极大满足,终于可以独立鳌头,一览众国笑了吧,可是,不。国人在这个时代的心灵感受,似乎又前瞻后顾,难以捉摸。其中前矛后盾的心态,以刀尔登的总结最为精到:“我们生活在一个粗鄙的时代,我不喜欢自己的传统,但比不高明的背景更不高明的,是没有背景。比如我不认为古代文人的生活方式有多优雅,但比不够优雅更不好的,是没有优雅的需要。这个时候,态度的两难是必然的。……前不巴村,后不巴店,连穿件衣服都像是赁来的。” 对此后现代的时代之问,刀尔登先生有一个献言,他说:“处在历史的附录中,个人生活越发显得重要,尽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是我唯一敢于贡献的建议。”他不止一次建议大家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而在乱世与盛世的浪潮中,所有中国人都发现也看到,能够的的确确把自己日子过好的,唯有广东人做到了。他们一直处于传统的怀抱之中,不曾丢弃传统,也不曾被传统丢弃。所以,他们很保守,有传统,有讲究的生活方式和优雅的赏鉴力。 建议大家来读一读《岭南词典》这本薄薄的小书,找到我们可以持久地保守下去的传统文化,找到我们备受冲刷而仍在生生不息的文化旧根系。 黛琪,诗人,作家,出版有小说《陌生人之天亮》、专着《红楼本事—当贾环爱上林妹妹》、《爱情就在桑间濮上:风情万种说诗经》等。现居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