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也会有三种力量对它发挥作用。任何事物都是世界的部分,都通过人而获得它的名称。上帝会对这些名称的承载者的命运做出最终判决。在此过程中,新“事物”时刻都在出现,它们变成事件。起源于事物的各种事件的过程永远不会终结。既然由事物组成的世界只是全体的一个片断,那么,它就必须像任何事物甚至像整体那样,承受历史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它才得以成为现实。世界只有进入这个将世界自身的全部都放入到人类语词和上帝话语的语境中的过程时,它才是真实的。可是,这样的世界并不存在。说起世界也就是说起我们的和上帝的世界。当它成为人和上帝的世界时,它才成为世界。在它的范围内部说出的每个语词都在向这个目标推进。 这就是世界的终极秘密,或者说,如果有所谓秘密的事情,这将是它的终极秘密。但是常识每天都在不经意中说出这个秘密。就常识而言,它把每一天都视为最终的和“终极的”。我们每天都天真而无畏地面对这个世界,将它视为它最终所是;我们面对它所有的实在,自愿接受每一个名称。我们确信,我们的名称就是事物的名称,而且我们给出的名称将为上帝所认可。 因此,我们每天都在解决终极性问题,直面我们所遇到的每个事物;我们不会寻找超越之物,也不打算满腹疑云地绕着对象打转儿;我们不会探究事物的深处,而是当它向我们快速驰来时,如其所是地接受它。然后,我们就会对它置之不理,而期待着明天将会来到的任何事物。 二.论人 生命并不是所有事物中最为珍贵的;然而,它却是美丽的。那么,生命是什么呢?很显然,这与我们在上一周围绕着世界所问的那个问题不是同一个问题。人具有一种人生观(Lebenanschauung),它与世界观(Weltanschauung)是不同的问题。我们并不是获得一种人生观;而是与之一同降生。无论如何,总有一天我们会意识到我们拥有一种人生观。而且不管怎样,它都是人之为人的一个组成部分。生命是什么?人是什么?这些是以不同的方式所问的同一个问题。 人是什么?我是什么?这又是一个涉及“本质”而展开的终极性问题,一个“它是什么?”的问题。然而,这次研究的却不是世界的“它”(It)而是人的“自我”(ego)。这次现成的简单答案就在手边。无论这个“自我”是什么,它都不是向我显现出的样子。它不可能简单地就是我的“自我”,这个自我在所有经验中不断地显示自身,甚至不断地超越经验以准备再一次面对生活。这肯定是幻想,也许是自我幻想。尽管它使欺骗者和被欺骗者都感到困惑,但它仍是欺骗。 但是我们为什么必须接受这个答案呢?难道不正是由于提出问题的方式吗?这样一个以“它是……”作为起始的回答在其本质上要求谓语给出更多的知识。谓语必须增加我们的智慧;与主语相比,关于事物本质它必须给出更多的东西,要更接近真理,甚至只是多一丝一毫,例如四是二的二倍。如果我把“自我”从它所属的环境中剥离出来,如果我孤立地观察它,那么,它立刻就会分解到成千上万种相互间无法区分开来的经验之中。要想发现我昨天的“存在”与我今天的“存在”或我现在的经验之间的关系将十分困难;同样,要想发现我明天所要成为的“存在”与我明天的经验之间的关系也异常困难。“自我”已无可保留。 那么,事实上就是这样吗?一个声音给了我们相反的意见:“自我”必须保留。我们必须不顾一切地粘住它,对它进行反思,并进入到它的深处。当然,它的表层只是自我的幻想,但是在其内部,它的本质——“自我”正在寻找并且必将发现的隐秘之处——将会向我们呈现出来。你要当心那些自己感到绝望而且还想使你感到困惑的人,你也要当心那些“自我”消散在空气中的迷茫心灵。即使他大胆断言:“自我”就是虚无,你也不要相信他。可怜那些被误导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我们享受生活的话,我们自己就会给予生活以意义。无论是谁,即使他怀疑生活是否有其自身的价值,他也必须首先投入生活。无论人们是怀疑还是相信,它都不能摒弃“自我”,不能抛弃我们自己。 这个不可或缺的自己(Self)与那个我们发现已无可保留的自己绝不是一回事儿。放弃那不可恢复的,让它分裂为个人经验的要素,这不是那个不可或缺的自己。为了去怀疑或相信,为了肯定或否定,一个人需要其它的自己,这个自己在自我欺骗中生活于本质的暗室。如果你坚持认为“自我”是个人的,那么你就会失去“自我”。人们应赞美自我;它生活于你自身存在的狭小范围之外。而在你的存在中,自我似乎已被囚禁。我们若授予它自身注定要享有的权威,那么不仅你的自己,甚至是连同偶像和诸神在内的整个世界都将服从于你。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那么就只有你存在。而如果你把你的意愿从顽固不化的状态中释放出来,那么它将变为全能的意志——上帝;在你之内,正是意愿的上帝;你只是他的工具,他的声音。那么,真正说来,你的自己就只是一个欺骗,一个自我欺骗,但是要有勇气成为上帝。如果你愿意将上帝的职守由你自己承担下来,那么就没有上帝。如果你拒绝这样做并且剥夺你自己成为上帝,那么,这样的自己如何忍受上帝的存在呢? 疯狂!另外一个声音高声叫嚷着。简直是荒谬!首先你认为,你的自己,作为你内部之自我的一种反映,只是一个自我欺骗,然后,你又使自己极度膨胀,直到它太大了以至于无法继续欺骗;而如果那是上帝的自我幻象,那你就不视之为欺骗。你就是一个傻瓜,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而且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那么,谁是欺骗者呢?“自我”,甚至最庞大的“自我”,如果它相信,在它的需要和欲望、知识和要求之外,还隐藏着另一个也有其需求、欲望和认知的“自我”,那么它就只能自欺欺人。 在自己下面的洞穴之中栖身的巫师不会是另一个“自我”;它在为你那微小的自己释放出泡沫时,也为神圣意识释放出巨大的气泡。它一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实体。神圣的和人类的“自我”都从这种实体中出现,而它却放弃了他们,而你不敢命名它,而且,由于你不弃欺骗而生活的勇气,那么,你就更加不敢命名这样的实体。你那饱受摧残的纤弱生命必须处在宇宙的中心,即使打了个喷嚏,你都希望星星会从天空跌落下来。 当你自命为世界的君主时,你却被从自己的家园上放逐;这是你自作自受;你的自命不凡使你鄙弃你应当占据的位置。你的行为就像在领导一个流亡中的世界政府,而不是照顾自己的家。这个世界可以安稳地把你交托给你的自命不凡;而你却不能在它的棋盘上挪动一步。即使你能获得自己所吹嘘的权威,除了认可现存的规范之外,你也不可能有更多的作为。透过你那巨人的眼睛,自我膨胀的自我,绝对虚无咧嘴而笑。这个绝对虚无不去认知,没有感觉,也没有欲求。 幸运的是,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正当位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我移开。世界的法则就是我的法则;我的责任和权力就是自愿地遵守它。只有一个世界,而且它只被一个单纯的法则所统治。这个世界和这个法则甚至也对那个相信自己不依赖这个法则的最无知的自我幻想做出了规定。你的自己属于这个世界,是世界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别无所是。它根据永恒法则的规定而被分离出来,就像大树枝从树干上长出,小枝从大枝上长出,叶和花从小枝上长出一样。每一个都自命不凡:小枝认为自己是大枝,树叶认为自己是小枝,而花朵则认为自己是树叶——每一个都把自己视为一个完整的整体。然而,只有通过这个法则使芽从树干上长出并允许树干滋养它、与它一起成长、并与它一同死亡和消失,它们才能成为它们自己。花儿可能认为,它的意志决定了叶子的数量和种子的形式,正是它创造了树木必须遵循的法则——它可能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它很快就枯萎了,随着它从树上掉落下来,它也就从幻想的迷梦中醒来。但树木自身的法则却没有改变。即使这个自我的舞蹈,人的“自我”和神的“自我”的迷人舞蹈,不断地创造出新的步伐或是重复相同的模式,这个世界却仍然没有改变。 但是,让我们先停留片刻,仔细看一下你树立起的在我的“自我”下面作为基础的这个世界。你说及法则时,就像你的对手在谈论上帝的意志时使用的方式。你攻击他的观点,认为无论他就上帝的意志说了些什么,我依然只谈论自己的意志。你论证说,他对上帝的意志根本一无所知,因为这样的意志根本不能对我自己意志的本质有任何助益。只有当我去意愿、思考和认知时,上帝才被允许去意愿、思考和认知。如果我成为自己的梦想没有被破坏,那么,他自己的意志、思想和知识就将完全缺少位格性。他的意志将会是虚无,否则,我将不可能欺骗自己相信“我”是某物。 同样,你现在把人们期望世界法则所应具有的全部性质都从你的法则中清除出去了,你所描述的那棵树根本就没有他自己的树皮,也没有树根。他完全由小枝、叶和花组成。这棵树的法则将你安置在你由之建立自身的位置上,那这个法则在哪里呢?这个根本不在乎是否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语词在哪里呢?你不是世界法则的承载者,正如你希望我们相信的那样。你只是将自己的法则设置为世界的法则;一切都转化为晦暗的虚无性,除非你赋予世界以色彩——而你涂上的是照亮世界的暗淡色调。你的对手从苍白的虚无中获得他的权威,而你更愿意从暗昧的虚无中找寻自己的尊严。除非你超然自立,除非你独立生活,否则无论是上帝还是世界都帮不了你。不管你是否以主人或奴才的伪装进行欺骗,不管你是否喜欢以虚假行为去骗人或是被其他的虚假行为所欺骗,你的举动和作为都是欺骗。所以,一定要成为你自己,成为你之所是,即一个人,否则就放弃你自己。 那好吧,让我们接受另外一种可能性。让我们不要在自己之外寻找任何事物,让我们成为自己而不是其他什么。这样的瞬间存在也可能只是幻想;然而,我们仍将选择留在这个瞬间,被它欺骗或是欺骗它,而不是在此瞬间之前或之后的欺骗中生活。即使我们的个人经验总是时刻在变化,我们也要让它成为现实。让人成为这些不断转换的形象的承载者。很可能,他每天要换一百次面具(至少这些面具属于他),而不是始终如一地总是戴着那个世界的神圣统治者的面具(他偷来的)或世界奴仆的面具(强加于他的)。这一百个面具将代替一个单一的面容而发挥作用。无论何时,当我碰到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把我的面容沉浸在他的面容之中,直到可以反映出他的每一个特征。即使我面对的仅是一个脸的阴影,深埋于动物静默而怨乂的眼神里或是远古墓碑的凝视中,我都会使自己沉浸于其中,直到我吸纳了他们的面容,并与所有既存的事物建立起了联系。因此,在做了这种环球旅行之后,我将会面对我自己。无数的瞬间就会有无数的面具,你的和我的,但是它们都是我的面容。 我的脸?我会找到我自己吗?在发现世界、辨认出所有负载人类特征的世界万物中,我会发现我自己吗?人类的双眼可能已在大海低沉的叹息中迷醉,并且见证了午夜天空中那暗淡的群星。也许,我已经融入到每一个生命火花之中,无论是动物的、人的还是上帝的,它们都曾在大海或天空的广阔之域中闪耀,但是我自己的生命哪里去了,它在那里才能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呢?那个要航行到每一个海滨的旅行者的将会等待怎样的命运呢?他与自己的心疏远,然而他却在那里寻找自己的形象,而没有意识到他正是通过那静止的心石(heart-stone)上燃烧的远古之火来观看自己的。他只是他自己的一个影子,一个虚无,通过他所戴的无数面具来迷惑自己和他人的一个虚无,我们的旅行者难道忘记这一点了吗?实际上,他分享了所有的生命,却唯独没有他自己。 因此,最终的结果就是,无论我们做了些什么,人的生命都会消解为虚无。我们注意到,有人试图通过使人的生命神圣化而为拯救做出承诺,但是这是没什么结果的。我们发现,他的上帝也是虚无。他说,如果我们服从于世界的法则,我们就将被拯救。按照他所指出的路途行进,依然是徒劳。他的世界也是虚无。最后,我们试图去生活,毫不推诿,完全依靠自己。如此,我们自己的生命也变为了虚无。虚无,一直是虚无。而我们一直在探求的却是生命,它是某物——不是万物,只是某物,但却是真实存在的某物。 至此,我们必须又一次审慎地处理这个反复出现的问题:“它实际上是什么?”;我们还记得,当我们以“某物”回答这个问题时,它实际上并不是答案,只是一个出发点,一个起点。而显示出来的却是,那个想通过生命,而且只通过生命去发现万物的人,最终却只发现了虚无。正如我们抓住了在上帝和人的范围之中存在的世界一样,我们也必须敢于抓住生命。这种生命满足于自己只是一种“之间”(in-between)的状态。让我们拒斥诸如“生命是……”“人是……”这类不断出现的答案,而是要成为不断前进的人的生命的一部分。这里,生命不“存在”(is),它只是简单地发生(geschieht)。 现在,语言又一次在人与非人、或人与“他者”之间建立起一座可见的桥梁。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姓氏,是如此地外在于(äusserlich)他,以至于它足可以见证这个事实,即存在着某种外在于人的事物,一个围绕着他的外在之物(Aussen)。但是,人们却试图使用“仅仅”这个小词——仅仅是一个名字——来否定这个证明。这个“仅仅”意味着他可能有一个不同的名字(这是很对的)。他从其父母之处得到了他的名字(多么深刻地观察!)如果他愿意,他就可以合法地改变自己的名字(一个具有无可反驳的有效性的论证)。总而言之,名字是人类固有的事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与人类其他的固有事务没有差别。我们看到的这种敏锐的观察作为反对意见提出来形成这种差异的基础:名字是外在于人的。那么,什么时候才需要名字,而且当名字被说出时,对人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这里,答案是简单的。他在梦游症患者和神志不清之人的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他是被迫进入心智的在场,回复到内部和自我之中。那么他以前在哪里呢?他生活在过去之中,生活于外部,并完全为其所控制。他是世界中的一粒尘埃,被世界的法则所统治,这些法则通常只是过去的法则,并只从外部(without)发挥作用。他的名字使他从这些法则中解放出来。它把他从囚禁他的世缰姓倩兀?⑹顾?胤档剿?约海?灰??拿?直惶崞穑??约壕突岣姹鸸?ィ?肫?饨纭5币桓鋈嗣腿恢?涮?阶约旱拿?质保??突嶂?浪?撬?约骸K?馐兜剑??写油房?嫉哪芰Α5?牵?颐窍胫?溃?烤故鞘裁词顾?晌??约翰⒅匦驴?忌?钅兀渴鞘裁锤?胨?庵志?窳α浚?庵址⑾肿约菏窍衷诘哪芰Γ克?拿?执?碜庞篮悖凰?俏ㄒ幻魅返馗?说拇嬖谝猿中?缘哪歉鍪挛铩D敲矗?谰眯缘氖挛锸欠窨赡芨秤枞艘猿?剿布涞牧α磕兀俊??蛭?⑾肿约菏窍衷谠谒彩奔浞⑸?氖虑椤U馐遣皇窍蛉俗约撼氏值娜说挠篮惚局誓兀坑质潜局事穑课蘼廴魏问虑槎既绱寺穑?br>不,这肯定不是本质。永远都在消失、永远都在为过去所吞噬的瞬间怎么能成为本质呢?如果瞬间就是本质,那么人的自由将遭受无可挽回的毁灭。它将永远被作为世界法则的因果性链条所吞没。如果自由成为人的本质,那么它将为此权利而付出高昂的代价。瞬间不可能是“本质”。瞬间根本就不存在。即使它可能存在,它也已经逝去,它已经转变为过去。瞬间,甚至是更短的时间,都无法与往昔所具有的牵引力相抗衡。因此,瞬间必定消失,与之相伴的现在以及人向其自己的呈现也会消失。 为了逃避过去的力量,为了超越构成因果关系的法则,瞬间必须时刻再生。现在的持续更新和恢复就是对未来的贡献。未来不可穷尽的,而瞬间也正是由之而来,每个刹那间新生的瞬间都会出现并取代消失于过去的瞬间。在每个瞬间,未来都会把这个礼物,即人向自己的呈现,赠送给人。因此,人们就可以自由地运用他们的瞬间,并将它们放入过去这个巨大的容器中。在接受和使用他的瞬间的持续过程中,他是作为人,是现在的主人,他自己现在的主人——因为,如果它是现在,那它就是他的。确实,每时每刻瞬间都在重生,也在死去。 另外,人的专名(propername)也证实了人有双重本性,即他既是世界的孩子,也是上帝的孩子。人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他的姓氏——或至少是他父亲的姓——,而另一个是他的名(即专名)。通过他的姓氏,人属于过去。所有强制他的东西都包含在姓氏之中。命运已经牢牢地掌握了他。他的姓氏就是命运进入的大门——这个门不会完全关闭——命运由此们进入并降临到他身上。他的另一个名字就是他的专名。他的父母选择了它,并在选择之时划下了一条命运不得非法侵入的分界线。一个人的专名就是宣布这是一个新人的公告;它通过使人面向未来而对现在进行宣告。它总是充满着梦想和期望。事实就是这样,而当一个新生儿被用其他人的名字命名时,就更是如此。这样一种命名行为的意思就是希望这个孩子会像“他”,即这个孩子被命名的那个“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