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电视上放映德国和奥地利合拍的影片《伯纳德行动》(又名《伪钞制造者》),讲述得是二战时期,德国纳粹命令集中营关押的犹太犯人大量伪造英磅与美元,妄图以此来破坏反法西斯同盟的经济、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来挽救德国法西斯的败局。由这部入围奥斯卡的大片,想到了台湾军统特务头子谷正文的回忆录《白色恐怖秘密档案》里面,记述有国民党败退台湾之后,也有一个情节几十分相似、几乎是翻版的“伯纳德行动”。
先说说谷正文此人。1946年,国民党军统头子戴笠死于空难后,军统局主任秘书毛人凤在清点其遗物时,注意到戴笠的日记中提到的一句话:“郭同震读书甚多,才堪大用。”自此开始对这个郭同震另眼相看,常常委以重任,后来这个更名为谷正文的郭同震居然成为继戴笠、毛人凤之后的国民党高级特务头子。据2005年10期《凤凰周刊》介绍,这谷正文原是八路军115师某大队的大队长,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失手被擒,被囚于国民党的牢房中,这才投效了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军统局,并逐渐成为军统的 “谍海枭雄”。谷在台湾,“有一段时间直接受蒋介石领导”,曾任“马祖岛‘反共救国军’副总司令,总司令就是蒋介石本人”;还曾任“国防部军事情报局特勤处主任”,“少将主任审查官”,退休后仍任“国防部军事情报局顾问”。 2007年1月25日,这个当年在岛内有“活阎王”之称的特务头子,病逝于台北知名的“荣总”医院,终年97岁。
谷正文85岁时,由台湾独家出版社出版他个人回忆录,书中详尽叙述他自己的一生所经历所侦办的种种大案要案,用他自己话来说是 “好汉要提当年勇”,谷正文自诩,台湾出版的回忆录很多,陈立夫的回忆录最假最坏;谷正文的最真最好。连李敖这样的强梁人物,在为其作序的文中都不得不折服于传主的聪明、干练、慧黠、奇宕和狠毒,如亲自在北平市市长何思源家中安放炸弹将何的女儿炸死、与蒋纬国一起密谋在北平绑架傅作义功败垂成、参与主谋“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爆炸案、侦破致使四百多中共地下党员被捕的国防部参谋次长“吴石共谍案”、以及到后来遵照蒋介石的指使蓄意毒死白崇禧等等,都是活生生的历史故事和血淋淋的杀人经历,读来惊心动魄,让人不寒而栗。就连国民党保密局局长毛人风都对他说过,“你比我还狠!”
回忆录中有一个“制造伪钞扰乱大陆金融案”章节,说是国民党败退台湾、命悬孤岛之后,保密局头子叶翔之便构想在台湾印制一批假人民币和港币,再通过渔船走私到大陆和香港,以扰乱大陆的货币市场,引发经济恐慌,再借机“反攻大陆,完成复兴大业”。而当时,正在困局中蒋家父子一听到这个计划,颇感兴趣,立即责令保密局付诸实施。
不过,当年台湾的印刷制版技术还不过关,想仿制出可以乱真的人民币并不容易,谷正文灵机一动,认为在监狱里一定关押有能印制伪钞的“天才”,经过查找刑事犯罪的资料,终于台湾宜兰监狱发现了一名因为贩毒和伪造假钞而判刑的“天才”人物凌旦复。他的同案犯还有两个,也是因为制造假钞被判刑的。这个情节,与电影《伯纳德行动》中的几乎一样,都是在监狱里找到的伪币制造者的“高手”。这凌旦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犯罪专家,平时懒洋洋的,一天也说不出一句话,但一谈到如何贩毒、如何印制假钞,马上精神大作、口若悬河,满脑子都是犯罪方法。于是,台湾情报局的一纸公文,便将这些囚犯给“调服劳役”、派作他用,把他们遣送到名为 “特种印刷所”的特殊机关囚禁。而凌旦复本人,因为是全台湾岛唯一能够制造人工分色雕版的奇才,则颇受礼遇地搬到一个高档别墅里,享受着贵宾级待遇。
造假的人员有了,接下来就是要购买能够分色照相的机器。这时,其中一个同案犯的妻子主动要承担购买任务。这女人精明强干,除去国语之外,还会广东话和英语。每逢周末,她就会躲藏在美国大兵的大皮箱里,搭乘飞机抵达香港寻找购买分色机器。那时候台湾当局的出入境检查看似严格,其实漏洞百出,尤其是对每年提供巨额援助的美国大兵来说,所谓检查,不过是在炫耀他们独享特权的一种畸形方式而已。这个犯人家属用这种“夹带”办法不知“出国”了多少次,每次出国少则几天,多则两星期,而且从未“穿帮”露馅过。后来,分色照相机器没买到,但却在德国订到了供应内地印制人民币的纸张与油墨。然后,凌旦复开始用“土法炼钢”的硬招数,用简陋的设备加上他那双具有“分色”功能的眼睛,每天趴在灯箱上一刀一刀地猛刻,造出了各种印刷假币的雕版。于是,这“特种印刷所”的机器一开,满屋子都是印刷精美、几可乱真的人民币。
当年,台湾的保密部门为了向蒋家父子请功邀赏,对这项行动可以说是不惜血本,耗资无数。可笑的是,保密局的特务头子们对大陆政治经济形势却相当隔膜,所印制的假币大都是五元一张的大钞,完全不了解大陆民众当时还是停留在几分钱和几毛钱生活的艰苦奋斗时代,结果让一箱箱假钞全部打了水漂不说,还让不少偷渡来大陆的特务因此暴露了身份,落入法网。后来,台湾的伪币制造者意识到这一点,往大陆闯关的假人民币就改成了面额一元、五角的小面值伪币了。除去人民币,他们还印制过更为精美的港元,成本虽高一些,但都是成箱成箱地偷运往广东、香港,不仅给大陆经济带来一定程度的困扰,也给在香港做生意的外国人造成不少经济损失。到后来,连美国人都极为厌烦,要求台湾当局禁止特务机关用假币来干扰香港金融市场。出于国际舆论压力,蒋经国找到谷正文,劈头就责问:“你们为什么非要印假票子不行?”
谷正文回忆,印制伪钞的行动,蒋家父子都是事先知道的事情,他们本想以此来扰乱大陆的金融市场,造成经济混乱,好乘机反攻大陆,没想到却事与愿违,反给台湾当局自身惹来一长串的麻烦。所以,等小蒋反对后,这项持续十一年的行动也就停止了。到后来,谷正文则把仓库里剩余的一箱箱伪钞付之一炬,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这个类似二战期间的“伯纳德行动”,也随之化为历史的云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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