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岭雪这个名字
太多人问我为什么要用西岭雪这么一个笔名,当我回答说这不是一个笔名,而是在九岁时给自己取的名字时。对方的反响总是惊愕,甚至有人会嘲笑,说:你也太夸张了吧?九岁小孩会给自己取名?
我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打九岁过来的,你在九岁时,会不会有自己的烦恼,叛逆,喜好,有没有想过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诸如我是怎么来的,活着是为了什么,甚至理想与现实到底有多大的差距之类?你在九岁时,是否想过给自己取名字,给自己的宠物取名字,或者给同学取绰号之类?
如果你也有过,那么对于我在九岁时给自己取名叫西岭雪也许不会感到太惊异。
就像小王子说:跟你们这些大人真难对话。
有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明明大家都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可是当讨论问题时,有些人就像从没有经历过童年,少年,青年,没有过童稚的理想,没有过叛逆的青春,甚至没有过浪漫的爱情,而直接就到了沧桑中年似的。
话说回来,九岁那年,我经历了几件大事。其中最严重的一件事就是我父亲的去世。我爸爸是清华大学老师,大家都知道那场文革浩劫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一出生就被下放到农村,我经历的教育就是我父母给我的教育,从小背“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蛩”这些笠翁对韵的东西。我5岁半回城的,在我还不太会写字的时候,已经会作诗了,当然很幼稚。
在9岁那年我父亲去世了,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含恨而死,什么叫死不瞑目。而就在那同一年,因为我过分的抑郁,被老师诬陷偷了一条红领巾,而我不知道怎么辩白,一个9岁小孩除了说我没偷不会说别的,然后就发现当你沉默的时候,就变成一种默认了,这个贼名就得戴上了。从9岁那年起,我对什么事情都不再信任,因为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突然知道什么叫死亡,死就是你明天早晨起来再也见不到最亲的人,就是永远看不见,就是没有了。然后又发现你最信任的老师、同学,他们说诬陷你就诬陷你,说给你戴一个名就给你戴一个名字,这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令人恐惧,巴不得想逃。于是就从那开始几乎不说话,只是读书。而我读到的最好的书就是《红楼梦》。
在那一年,母亲曾经想过给我改名,改姓她的姓。可是每个人都会问:你妈妈是不是改嫁了,所以给你改姓?不得已,就又改了回来。但是我心里对于姓名这件事已经很反感,很叛逆。我不想姓父亲的姓也不想姓母亲的姓,于是决定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因为非常喜欢那句“窗含西岭千秋雪”,就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西岭雪,然后就很执拗的让我周围认识我的人都要喊西岭雪。就这样一直从小喊到大了。
其实现在的孩子也经常这么做,只不过他在20年后30年后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只当成一个偶发的兴趣。而我只是把我这点小小的愿望,从9岁一直坚持到我长大,虽然没有在户口本上改变,但是我所有认识的人,包括我工作中,名片上,甚至我所有同事叫我,包括到现在在杂志社里很少人知道我的本名,都只是喊西岭雪。
与红楼梦最早的亲密接触
接触《红楼梦》要比改名更早。
每个小孩子都有过类似于听老奶奶讲故事的经历吧。在我不识字的时候,有段时间家在来了位客人,我喊老奶奶。她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好像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啊,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啊,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啊,金玉良缘红楼梦啊……这些故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红楼梦。
识字后,我最早买的小人书就是《红楼梦》连环画。八九岁时,则开始第一遍翻看原著。虽然似懂非懂,但对于故事的理解上,大框架是没什么障碍的。
尤其在九岁时经历了那样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之后,《红楼梦》就成了我的精神家园,当我对外界关闭自己的时候,大观园给了我一个避风港,给了我最好的安慰。书里所有的人,丫鬟也好小姐也好,都是我的伙伴,最好的朋友、姐妹。所以我会一直读,一遍一遍地读,读到现在。
就因为对每个红楼人物感同身受,才会有我今天的《西岭雪探秘红楼梦》,探佚36钗的命运,其实就是在诉说我这36位好朋友的故事,或者说与我的36位姐妹聊天。
这个时代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这是挺悲哀的一件事情,很少有人真正去信什么或爱什么,每个人都很努力的去抓一样东西,能够把精神放在其中,政治也好,宗教也好,信仰也好,金钱也好,爱情也好,你拜什么就是什么了。对我来说呢,我从小坚持到大的一件事情就是一直在读《红楼梦》,一直把书中所有的人引为知己,那么等后来知道后40回不是曹雪芹写的时候,就会想到要重新续写,会时时刻刻去探佚去揣想,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慢慢也做了写作这一行,做了作家,体验到写作是怎么一回事,就更加常常会想,曹雪芹写《红楼梦》会是怎么一个过程。
等到再成长一些,开始接触清史典籍这些诗书的时候,《红楼梦》更会成为一道绕不开的迷廊,你吸取的所有古典知识都会和它自然而然发生联系。我在写《大清后宫》、《大清公主》时,因为那个时代刚好和曹雪芹是一个时代,在研究礼仪尤其是宫廷礼仪的时候,在查阅一些史料、文献、典籍的时候,就会在心中点点滴滴地重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红楼梦》大结局,而我几乎就是生活在其中的一个人,对于所有的人物与故事触手可及。
到了这时候,我就知道:续写的时机到了。
以前有过一个朋友问过我说,没有红楼梦这本书,如果你没看过,你会怎么样?
我想来想去,说:可能我会不完整,肯定还会长大,但是我的性格举止言谈是另外一个人。
关于西续红楼梦
这两本续书的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己写的,这无庸置疑。
但是如果说观点,或者说里面探佚的许多线索呢,它肯定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因为红学发展三百年,脂批,曹学,探佚,索隐,版本研究……红学家们早已把《红楼梦》研究得虽未透彻,已然烂熟,连曹寅父子的奏折都整理出版了。而关于八十回后的大致结果,有一些公认的结果也早被推论出来了,比如元妃死在一个“路远山高”之地,迎春被孙绍祖欺凌至死,探春远嫁为妃,巧姐儿曾经沦为雏妓又被刘姥姥所救,袭人嫁给琪官,黛玉死时宝玉可能远行去了,宝玉后来曾回潇湘馆悼颦儿……
这些说法都早已不新鲜,而我要做的,只是博采众家之长,然后进行选择、判断、串连、推论,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新观点,独立的看法,互补连缀成文,并能自圆其说。黛玉在什么情况下死,宝钗在什么情况下嫁,抄家如何进行,这些都需要具体表现,而且彼此贯穿。
至于我为什么不是直接续写后四十回,而要分写《宝玉传》《黛玉传》呢。则纯粹是因为个人能力问题了。
我自问能力不逮,还远远没有本事可以直接推演续写《红楼梦》大结局的能耐,而只能尝试从宝玉或者黛玉这单条线推演下去,从80回开始续写,首先是元妃之死,接着是抄家这件大事,而后黛玉之死。
黛玉是死在抄家同时的,因为我无法想象黛玉离开潇湘馆,你可以想象宝钗可以离开她的蘅芜苑,妙玉可以离开她的拢翠庵,可是你无法想象,黛玉如果离开大观园会怎么活下去。黛玉死之后,凤姐和宝玉也都下狱了,在这个家族动摇之中,探春挺身而出远嫁为王妃,为家族之败起了一个力挽狂澜的作用。
整个《黛玉传》就是这么一个过程,从八十回后,黛玉的生日写起,一直写到黛玉之死。主线就是围绕黛玉这个人,写大观园里的莺莺燕燕,脂粉香浓。
而《宝玉传》的前几章其实是同样的故事,但主线是宝玉,视角便不同,着力点在于宁荣两府的爷们儿间的事,还有府外的一些政治关系。而书的重点更是落笔于抄家之后,也就是黛玉身后,宝钗如何嫁给宝玉,贾母的过世,大观园的最终覆灭,宝玉与宝钗为袭人、琪官供养,而后王夫人去逝,宝玉一路经历了迎春的死、探春的嫁、巧姐儿沦为民妇、妙玉误入青楼……最终,他在一个破庙里与甄宝玉相逢,顿悟出家。
这两本书后,将来还会有一本《妙玉传》(暂时叫这个名字吧,还不一定),会补写一些没有完善的人物故事。
但我现在不能给出一个写作时间,因为红楼诸多的谜团中我还有太多事情没有想清楚,续书里只能暂时回避。
比如,和宝玉同一天生日的人是宝琴、岫烟、平儿、四儿,这到底暗示了什么意思?
梅翰林明明已经回京了,却迟迟不替儿子和宝琴完婚,原因何在?宝琴这个人物出场特别隆重,贾母甚至曾想为她和宝玉牵线,她的结局会是怎么样?
小红会顺利地嫁给贾芸吗?如果嫁了,岂不成了红楼里最幸福的一个女孩儿,那她还入不入薄命司?
诸如此类的很多事情都没有想停当,而已经想得很透彻的一些事情已经大多体现在《宝玉传》《黛玉传》两本书中,那么其余的谜团解开之前,大概很难动笔第三部。
而只有三部书都完成,并且在彼此冲撞中能够得到最终顺畅贯连后,我才会考虑把三部合一,完成最后的续写。这大概是要做一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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