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1964年生,江苏兴化人,毕业于江苏扬州师范学院。《哺乳期的女人》获首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玉米》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代表作品有《青衣》、《平原》、《慌乱的指头》、《推拿》等。2011年8月,长篇小说《推拿》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亚洲布克奖、茅盾文学奖,这一年毕飞宇获得了两个重量级的大奖。
毕飞宇得过太多的奖了,但他依然格外高兴。特别是茅盾文学奖,他说:“茅盾文学奖颁给《推拿》,意义远远不只对于我个人,而是对于整个中国文学,我一直说中国文学已经见过世面了,文学也不仅仅是宏大叙事这一把尺子。如今,宏大叙事之外的文学获得茅奖这种主流文学社会的正确对待,我格外高兴。”
因为布克奖,毕飞宇全世界到处跑,采访他的时候,他刚刚结束3天的巴黎之行。看多了世界各地文学的生存状态,他说:“全世界的文学都在萧条,文学变成了一个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悲壮的东西,我越来越感觉到文学的悲壮色彩。但是作为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我愿意在这条路上走到底,哪怕最后一头撞死。”
得奖10分钟后就该忘记
每次得奖,毕飞宇都很高兴,并非为了奖励本身的荣誉,他说:“得奖在本质上,是得到了读者的肯定,因为评委也是读者,所以,不管什么奖,都说明有人肯定了你的作品。”
今年,毕飞宇先后得了亚洲布克奖和茅盾文学奖,两个奖项相比,布克奖的影响范围显然更广,不过毕飞宇更看重茅盾文学奖,他说:“在香港,有记者说亚洲布克奖是影响力最大的中文奖,我跟他说不是。中文中影响力最大的是茅盾文学奖,不管是什么人,不管喜不喜欢文学,不管爱不爱读书,基本都知道茅盾文学奖。得奖以后,我从英国回来,小区的保安指着我说‘茅盾文学奖’,所以,不管三十年来茅盾文学奖经历过怎样的肯定、争议,甚至非议,它毫无疑问都是影响力最大的中文文学奖”。
从32岁第一次获得鲁迅文学奖,到如今,得奖多了,毕飞宇说他也锻炼出来了,他说:“莫言说过一句很精辟的话,得奖10分钟后就应该忘记。10分钟我做不到,但是我也不会被得奖所左右,我已经具备心理的调节能力了”。
文学不止一把标尺
获得茅盾文学奖,毕飞宇有意外也有高兴,意外的是茅奖愿意接受非宏大叙事类的作品,高兴的是主流文学社会更加开放和多元。
毕飞宇说:“茅盾文学奖已经30年了,它的价值取向很清晰,宏大的小说模式。由于题材的特殊性,《推拿》其实是‘反宏大’的,我甚至在写作的过程中做了和‘宏大’相反的努力,在小说的时空关系上,我也做了极大的压缩,这样的写作真的不容易。”
因此,得奖让他有意外的高兴。他说:“我一直都说,中国文学已经见过世面了,不再狭隘了。文学的尺子有很多把,宏大叙事只是其中一把,仅仅推崇宏大叙事,毫无疑问是狭隘的。当然,这个说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一次《推拿》获奖,说明评审手中的尺子已经并非原来的一把了。”
在毕飞宇看来,中国文学其实早就突破宏大叙事了。宏大叙事在西方100年前就被突破了。在中国能够有这么长久的影响力,和五四以后中国文学直接和苏俄文学对接有关,苏俄文学是很推崇宏大叙事的。中国60后的作家也普遍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真正摆脱宏大叙事,如果60后作家不能突破,那也对不起我们打开的国门,所以,多样化的创作其实早就开始了,而茅奖的承认则是主流文学社会开始正确对待非宏大叙事类文学的表现。因此,它的影响远远不仅仅是和我个人有关,更和整个中国文学有关。”
在文学路上一直走到底
在中国的作家里,毕飞宇应该是眼界很宽的人,也是对世界文学比较了解的人,多年以来,他参加过无数国内外的文学活动,因此,也对文学的现状有更多的体会。
这些年来,一直都有文学没落的声音,毕飞宇说:“不仅是中国,也不仅是东方,全世界的文学都在萧条,文学市场也在大幅度萎缩,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也是我自己切身的感受。市场不再能够养活作家,养活从事文学的人。”
三十年前中国文学的盛况已经不再,如今的文学更多时候沉寂无声,毕飞宇说:“文学成了一个安静的、悄无声息的,甚至是悲壮的东西。这种悲壮不是硝烟弥漫式的,不是铁血豪情式的,而是安静的、沉寂的,我越来越感觉到这种悲壮。”
不过,即便如此,仍旧有许多人在文学的道路上无悔地追求,毕飞宇说:“文学的萧条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另一方面,作家们从未放弃过,作家的努力也从没有被否定。比如说我,作为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我愿意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底,直到一头撞死。”
每个人其实都是盲人
在获奖感言中,毕飞宇说《推拿》的写作是特殊的,对他来说,既是一次艺术实践,也是一次生命实践,帮助他更加清晰地体会了生命的局限。
采访中再次谈起《推拿》,毕飞宇说:“不管是好或者坏,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模式都是类似的,因此可能也就觉得生活原本就是这样。但如果你把眼睛闭上,就会发现,生活立刻变得面目全非,所有原本对生活的认识全都被推翻了。比如我写这本《推拿》,虽然我没有把眼睛闭上,但是在想象中把自己当作一个盲人,和盲人交流,体验他们的生活,在他们的故事中,我感受到了与四十多年生涯中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每个人怎么样处理人际关系,怎么样看待这个世界,都是完全崭新的体验。”
所以毕飞宇认为《推拿》是一次突破局限的写作,他说“每个人其实都是盲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局限里。对于我来说,《推拿》不仅仅是一本小说,它拓宽了我的生命,也拓宽了我的文学界限,所以,我希望,读过《推拿》的读者,也能够突破自己的局限,看到更广阔的世界,看到不一样的生命。”
终于把我当小说家了
得益于中国经济在世界上的变化,西方人对中国文学的态度也在逐渐变化,刚刚结束的巴黎之行,让毕飞宇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说:“在以前,西方的记者永远都是盯着政治问题问我,而现在,他们终于开始把我当小说家了。”
今年以来,毕飞宇受亚洲布克奖所邀,不断地奔赴世界各地进行宣传,他说:“虽然特别累,但是自己觉得受到了尊重,这并非是因为布克奖,而是因为中国地位的变化。因为整个世界尤其是西方经济在往下走,中国总体在往上走。在这样一个前提下,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关注中国作家,这是中国作家走向世界最好的机遇。以前西方记者采访,永远都是盯着政治问题,而不是小说,但是这一次十几家媒体三天的集中采访,大部分都是关于小说本身的。你很容易能够感受到这一点,以前那些记者来采访之前,显然没有读过我的书,只是知道小说讲了什么样的故事,反映了什么样的社会现象,因此他们所问的,都是社会问题。而这一次,这些记者显然是读过了小说,所问的也都是小说的内容、结构、语言等内部问题。我非常感慨。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时代,第一次有西方媒体跟我讨论小说美学,真真实实地讨论我的小说,我终于意识到他们是把我当作一个作家来看待了。”
四十岁一定在忙
因为布克奖的原因,这一年毕飞宇都在四处奔波,大部分时间在飞机度过,他说:“可能布克奖想提升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我是获奖者,有义务配合他们的宣传,我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配合者,几乎没有拒绝。当然,也很累,精力几乎都跟不上了,前不久他们要我去墨西哥宣传,我实在太累了,觉得身体受不了了,才给他们写了一封信,说明我的身体状况。我现在就在等下一届的获奖者出现,那时候我就可以解脱这种疲于奔命的生活了。”
因为到处宣传,现有的写作也因此中断了,他说:“很多人问我新的写作计划,其实手上一直都有写作的作品,有其他事情的时候中断,做完了继续。人到四十多岁,一定是很忙的,不忙不可能。区别在于忙什么,写作是静态的忙,而参加文学活动,则是动态的忙。生活的内容很多,也不仅仅是文学。对我来说,接受批评、或者接受奖励也是写作的一部分。”
毕飞宇不用手机,似乎有些隐居的意思,不过毕飞宇说并非如此,他说:“我没有刻意地对抗外部世界的意思,也没有隐居的意思,相反,不用手机是因为没有必要。我在家里的时间特别长,几乎没有应酬,不参加饭局,如果不是参加文学活动,就一定在家里。所以我和外界的沟通是通畅的,打我家里电话,一定能找到我。当然还有电脑,我从1997年开始用电脑,家里有两台电脑,一台是专门写作的,另一台则用来上网,收发电子邮件,所以没有必要用手机,现在家里还有几十个手机闲置在那,都是好朋友送的,但我不想用。”
晨报记者周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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