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4年的包头空难，到2010年的伊春空难，再到2014年的马航失联。十年，足以让郝俊波以中国“跨国空难索赔第一人”被人熟知。但十年，却没能改变跨国索赔的结局。

“不会有判决的，最后等来的都是调解。”郝俊波的态度，已经从5年前接受采访时对“北京法院不立案”的慷慨激昂转化成淡然平静，“你知道么，航空公司都是希望打索赔官司的，因为律师跟律师谈钱才好谈。”

空难最终都是调解

重庆青年报：最近一直都有消息称马航中国家属准备在美起诉，您曾代理过的包头空难是国内第一次在美国提起索赔诉讼的空难事件，之后的伊春空难也是。但这两个案件似乎都没有后续报道，判决结果究竟是什么？

郝俊波：没有判决，不是法院不判，是最后都调解了。

伊春空难到美国去“走了一圈”，被美国法院驳回了，然后回来达成了调解。它跟包头空难还不一样，包头空难更恼火，在美国被驳回之后，我们又在中国法院打了几年官司，不过还好，最终都顺利调解了。

其实空难索赔的案件，最后都是调解。

重庆青年报：既然都是调解，是不是“出过国”的空难案件赔偿金会比“没出国”的多？

郝俊波：哈哈，我们当然不能直接这样讲，因为最后的赔偿数据都是保密的啊。说实在的，赔偿金额都是单独谈的，每家都不一样，当事人也都要签保密协议。航空公司赔了你钱，当然就希望这个事情不要向外说了。

重庆青年报：赔偿金应该还是有大概范围的吧，“出过国”的，怎么也得比国内的民航赔偿标准（120万~150万元）高才对啊。

郝俊波：怎么说呢，既然被美国法院驳回了，肯定就不能适用美国的赔偿标准（622万~3111万元）。但倒也的确没有国内的民航赔偿标准那么低。

重庆青年报：可以理解为最终的调解赔偿金额介于美国和中国的标准之间么？

郝俊波：对的，基本上就介于两者之间吧。

因为在中国，法律上其实并没有一个严格计算的准确数据。不过根据人的不同，不管在哪儿，赔偿金也不会有准确的数据。

去美国肯定被驳回

重庆青年报：之前伊春空难和包头空难在美国起诉被驳回的理由是否都一样？

郝俊波：完全是一样的，就是管辖权的问题。不只是这两个案子，2009年的法航空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驳回的。当时机上有几个美国乘客在美国起诉了，后来也是因为这个不方便管辖的原则，就是说如果这个案子跟美国的利益关系不太大，而且有一个可替代的（非美国）法院，同样能够公平审理的话，那么美国法院就会驳回，尽量避免司法资源浪费。

重庆青年报：但就算有这么多前车之鉴，欧美律所在马航事件之后还是纷纷到中国来“拉客”出去打官司。明知道会被驳回，还出去打官司不是很浪费时间和金钱？

郝俊波：大部分美国律师还是想尝试这次的空难代理的，因为毕竟赔偿金额高了，律师也就赚得多。

重庆青年报：空难索赔案件的律师费比率一般在什么范围？

郝俊波：这个双方自由约定啦，不过一般是赔偿金的30%左右。如果是低于20%就比较可疑，很可能只是为了招揽客户。律师很难在这样的收费下，长时间投入大量精力和财力。

重庆青年报：我们之前也采访了一些美国的律所，总的来说还是分成了“赞成出国派”和“在中国起诉派”。您赞成哪种观点？

郝俊波：我是比较赞成后一种观点的，建议在中国起诉比较客观和中立。马航这个案子确实很难，当然从理论上来讲，出国“试一试”也是可以的。但根据我的经验，这个案子即使出去打，几年之后肯定被美国法院驳回来。

重庆青年报：要几年？美国法院决定驳回案件与否，需要经过哪些步骤，要多久？

郝俊波：最少都要一年以上。

因为首先你要选是在州法院还是在联邦法院起诉。但这不是关键，因为这两级法院至少肯定有一级法院要受理。接着就进入第二关，这关就是审理美国是否对该案件具备管辖权了。跨国空难索赔一般都在这关被无一例外地驳回。我之前说的“出国试一试”，就是指我们至少能试试第一关，虽然不重要。

马航希望尽快打官司

重庆青年报：那如果家属集体联名诉讼是否会增加获胜筹码？

郝俊波：空难索赔不存在法律意义上真正的ClassAction(集体诉讼)。集体诉讼简单来讲，是指大家买同样的商品或者买同样的股票，然后选张三李四去代表大家打官司，其他人不用参加诉讼，但得到的赔偿一样。但空难索赔所谓的“集体诉讼”，只是指乘客家属可能在同一时段选择同一律师一起提起诉讼。但由于每个乘客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其实每家最后得到的赔偿标准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法律意义上这种不是真正的集体诉讼。

重庆青年报：但现在马航中国乘客的家属，似乎还没决定要提起诉讼？

郝俊波：对，他们现阶段重心没在赔偿上。所以我让家属慢慢考虑，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空难家属一般要在半年之后，才开始决定找律师。

重庆青年报：但马航在关闭家属中心后，似乎已经放弃安抚家属了，几乎没有任何的斡旋措施。

郝俊波：他们当然希望大家去打官司啦，我理解马航。只要起诉，案子就甩给律师了。赔钱就让律师去跟律师谈，反正也是保险公司赔钱。它（马来西亚航空）就不用整天被人追在屁股后头要求解释，要求公布消息了。

跨国胜诉几无可能

重庆青年报：如果有马航事件的家属找您代理跨国索赔，您会接受么？

郝俊波：其实现在有一些家属在找我咨询，因为我经验多嘛，呵呵。我跟他们说，可以慢慢考虑，这个事急不来。不过呢,我个人认为马航这个案子真的很难。虽然我们可以试一把出国起诉。

重庆青年报：试一把？那告马航还是告波音？之前Justin告诉我像马航没有机身残骸，告波音公司肯定是不行的。

郝俊波：嗯，但跟我们之前讨论的一样，告马航几乎又肯定被驳回。

重庆青年报：但有观点认为“马航案件比起在联邦法院起诉，在州法院起诉被驳回的几率更小”这有道理么？

郝俊波：理论上来讲有。州法院更倾向于保护公民的利益，联邦法院更倾向于保护大公司的利益。不过，近几年在美国发起国外的空难索赔几乎无一例外被驳回。而驳回之后，就是面临再选择合适的法院。

重庆青年报：但不管驳回与否，您都说过空难索赔最后都是谈调解，谈赔偿金。

郝俊波：是，只是现在很多家属还不愿意拿这个钱。他们还想一直盯着马航，要答案，要找人。

十年受访录

2004年郝俊波刚接手包头空难时，毫不避讳地对记者坦言同事怕被抓。之后漫漫八年索赔路，更是多次直言对司法系统感到失望。但随着时间流逝，郝俊波的回答越来越少情绪化的表达，“人都会成长。”他对重庆青年报记者坦言，自己是变了不少。

2004年 担心包头的监狱没有暖气

记者：代理“包头空难案”时曾遇到过阻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