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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钧:新书《书滋味》是饭前开胃小菜

时间:2015-04-28 14:11来源:深圳晚报 作者:崔华林 点击:
王鼎钧:我年纪轻轻的时候,文艺青年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大家都读左翼作家的书,他们强调意识形态,很少谈到欣赏和写作技巧,我来不及承接。1949年我初到台湾的时候,海峡两岸隔绝,文坛先进要我们学西洋,大家都读翻译过来的外国作品,受益也有限,后来知道,

前年十大好书评选时,作家王鼎钧的回忆录四部曲毫无疑问当选。今年老先生90岁,笔耕不辍,新近出版了一本《书滋味》,将多年来读过的书,兴之所至写下体味到的滋味,比如他说“辣而有味,南方朔也;苦而有味,三毛也;咸而有味,杨牧也;甜而有味,痖弦早期的诗也;酸而有味,余光中晚期的散文也”。真是“酸甜苦辣咸,书中滋味长”。

近日,深晚记者邮件专访王鼎钧,聊聊读书滋味。他回复奇快,且极认真,聊自己读书的脚印,认为读书是一个灵魂去了解另一个灵魂,所有他读过的书都影响了他,而这本新出的《书滋味》就好像是饭前的开胃小菜,简单清淡,为的是引起食欲。

《书滋味》是饭前开胃小菜

深圳晚报:《书滋味》里的文章是您“兴之所至”写下,平时阅读,哪类书最容易打动您?

王鼎钧:我年纪轻轻的时候,文艺青年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大家都读左翼作家的书,他们强调意识形态,很少谈到欣赏和写作技巧,我来不及承接。1949年我初到台湾的时候,海峡两岸隔绝,文坛先进要我们学西洋,大家都读翻译过来的外国作品,受益也有限,后来知道,那时我读到的译本都很差劲。最后我只好回到学中国的古典文学,尤其是唐诗宋词,慢慢再跟西洋接轨。在《书滋味》里可以看到来时的脚印。

读书,有人主张到别人的书里寻找自己的经验见解和趣味,因为“读书是一个灵魂接近另一个灵魂,两个灵魂要彼此相近。”我不是这样,我认为读书是一个灵魂去了解另一个灵魂,我对禁书、异议者的书很好奇。读书不是造堡垒,是修桥梁,人跟人的隔阂已经太严重了,需要用各种方法促进了解。从《书滋味》里可以发现我的这种态度。

深圳晚报:您提到写文章要满足三种要求:“文学的要求,媒体的要求,读者大众的要求。”这三种要求会否相互冲突?

王鼎钧:既然文学作品诉诸人的心灵,那么作者的心灵,读者的心灵,编者的心灵,应该可以相通,纵有矛盾,可以调和,纵有隔阂,可以打破,这一层浅浅的笼罩,有人称之为最大公约数,这个提法很好。

深圳晚报:《书滋味》是写您读书的滋味,五味陈杂。您也写书,您的书属于哪种味道?

王鼎钧:“书滋味”本来指读一本书的心情感受,把抽象的心情感受转化为具体的味觉,为的是便于表达,古人说“有味诗书苦后甜”,今人再扩而充之,洋洋洒洒。谈味觉“天下之口有同嗜”,任何人吃黄连都觉得苦,读书就可能因人而异,因时因地而异。《书滋味》是我个人的品尝,拿出来跟朋友讨论印证,如果读书的时候故意和饮食联结,可以增加读书的乐趣,如果饮食的时候故意和读书比附,可以增加食物的甘美。

书是写给大家看的,既然给人家看,人家就要说长道短,这也很自然。书上市以后希望有人说好,也不怕有人说坏,最糟糕的是没有声音,好像这本书根本没出版。都说文学作品是“寂寞生前事”,大概忘了网络,其实现在是文学批评最发达昌盛的时候,这是广义的文学批评。我的书是什么滋味,由不得我说,既然有此一问,也不妨给大家添一点谈话资料。我的四册回忆录,第一册写少年故乡,滋味如同饮乳,第二册写抗战求学,滋味如同饮水,第三册写内战奔波,滋味如同饮酒,第四册写台湾三十年,滋味如同饮药,饮乳饮水饮酒都可以呼朋引类,饮药就难以与人分享了。至于《书滋味》,那该是饭前的开胃小菜,简单清淡,为的是引起食欲。

凡是我读过的东西都影响了我

深圳晚报:读书多年,对您影响最大的书和人是哪些?

王鼎钧:我受很多人、很多书的影响,应该说,凡是我读过的东西都影响了我。

世人的习惯是列举几大师,几本名著,壮自己的声势。这样说吧,我母亲是基督徒,我在教堂里长大,《圣经》给我很大的影响,亚当夏娃失去乐园,基督受死,老约翰在孤岛上写启示录,我都很受感动。《旧约》里面有一位先知,名叫约拿,他被大鱼吞进腹中,过了三天三夜,我想象他在里面打坐。最后,大鱼把他吐到岸上。您看过我的回忆录,知道我在台湾的境遇,那三十年,我就好像大鱼肚子里的约拿,胃壁压挤我,胃液侵蚀我,我一直硬撑硬顶。后来我搬到纽约,想起约拿,我写了一首诗,题目是“看你如何消化我”。

到了台湾,影响我最大的,应该是朱生豪译的《莎士比亚全集》,莎翁的剧本没有一个最高的意识形态,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意识形态,大家平等互动,莎翁也没有自己的立场,哪个人物出场他就站在哪个人物的立场说话。我们一向受三十年代前贤熏陶,没想到有这种写法,非常惊讶,很受震撼,这个“发现”指导了我后来的写作。

再到后来,出国前后,我成了杜甫和苏东坡的粉丝。这两位大师并非同类,可是他俩在我的心中是统一的,杜甫的另一个可能是做苏轼,苏轼的另一个可能是做杜甫,他们给了我两个可能,我的作品至此一变。当然这也只是“得失寸心知”,您也许会说我怎么看不出来。

深圳晚报:您的文学思想和刚开始创作时相比有什么改变?

王鼎钧:起初,我是把文学当做一门技术来学习的,后来我知道技术只是初阶,技术可以使我成为工匠,不能成为作家。起初,我写作是为了满足记录癖,后来知道,记录只是作家的手段之一,并非目的。起初,我斤斤计较某一种作品才是好作品,后来我知道作品有各式各样的“好”,并不定于一尊。

深圳晚报:《书滋味》之后,您还有什么写作计划?

王鼎钧:我已越过高峰期,现在是回澜荡漾。我还在写一点杂文。杂文是老年人的文体,老年感性减退,以理性补救,想象力减退,以分析理解补救。老人杂念多:正念邪念恶念善念,贪嗔痴、智仁勇一锅大杂烩,端出来就是菜。老年人拣最容易做的事情做,登山改为散步,喝酒改为饮茶,不吵架去祷告,反战主和。诗和小说都不再写,写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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