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传奇:童话般的漂泊,神话般的创造力
时间:2012-08-13 14:03来源: 作者:刘金恒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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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沈从文的小说《边城》,真佩服作家高超的艺术功力。知晓沈从文之余,我又知道了黄永玉,我惊叹,黄永玉没有大学文凭,甚至连初中的文凭都没有。可是黄永玉却成为艺术大师,超过了博士文凭。这正是有文凭论,不唯文凭论,重在创造能力。黄永玉是读书家
我喜欢沈从文的小说《边城》,真佩服作家高超的艺术功力。知晓沈从文之余,我又知道了黄永玉,我惊叹,黄永玉没有大学文凭,甚至连初中的文凭都没有。可是黄永玉却成为艺术大师,超过了博士文凭。这正是“有文凭论,不唯文凭论,重在创造能力。”黄永玉是读书家,每日必读心爱的文艺图书;黄永玉是画家,他创作的绘画门类众多,成就不菲;黄永玉是作家,各类文学作品逾千万字。在我眼里,黄永玉应该是中国的纪伯伦,纪伯伦是画家,又是作家,中国文艺界像纪伯伦那样的人物不多。我在35年前,在电影院里看到纪录片《画家黄永玉》,那时的黄永玉很是清瘦,他口衔烟斗,坐在江边写生。说起黄永玉的父母是湖南省凤凰县第一对自由恋爱的新式夫妻,他们分别担任男校和女校的校长。毕业于省第二师范的母亲杨光蕙有很多新的风尚,在凤凰城里她是第一个剪短发、穿短裙的女性,而且还敢带着学生跳现代舞,被县里保守的行政长官认为“有伤风化”。父亲黄玉书会画画,爱音乐,能弹一手全凤凰独一无二的风琴。据说两人的结合就是风琴为媒。在父母的熏陶下,黄永玉从小就喜欢艺术。对于还是孩子的黄永玉来说,凤凰城里好看东西实在太多了:大傀儡戏、傩园戏、划龙船、重阳登高、元宵舞狮、清明挂坟、放风筝……这些层出不穷的节目,几乎让他的每天都成了快乐的节日。黄永玉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喜欢在这些青石板小巷里闲逛。他最爱去的是边街,那里是各式各样的民间艺人的天地。有一家姓侯的风筝画得最漂亮,他常常站在这家店铺前,一看就是半天,这间作坊也就成了黄永玉逃学的庇护所。即使坐在教室里,心仍在铺子里,想象着不同木雕的模样。正是在这些充满了艺术气息的街巷里,他看到了在别处从未看到过的完整的民间文化。在他童年的记忆中,纸扎的风筝和边街的菩萨,就如同母亲在远古呼唤他还睡在摇篮时期的感情。凤凰天然而成的艺术气质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融入到了黄永玉的血液之中。多年以后,这样的文化环境给了黄永玉丰富的创作源泉。
社会是最大的学校,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生存是最强的动力。黄永玉16岁就能靠木刻养活自己,天性聪颖只是一个方面,恐怕更多的还要归功于勤于学习,勇于实践的精神。为了艺术他不惜翻山越岭,废寝忘食。在苏州写生时,他被司徒庙中有“清奇古怪”之称的四棵汉代古柏吸引,连续三天早去晚归为其写生。日后,面对被他用准确而流畅的白描线条展示在丈二大纸上的这四株阅尽人间沧桑的古柏,人们无不称奇叫绝。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黄永玉每天工作十小时以上。盛夏时节,他背着画箱,顶着炎炎烈日四处写生,饿了渴了,就坐在路边吃点随身带的面包,喝几口凉水。
黄永玉少年时离开湖南省凤凰县,开始向外界漂泊。黄永玉这自称无愁河边的浪荡汉子,他从沱江淌过江河,漂过洞庭,奔向大海。他带着凤凰的气息游走于外面的世界,又带着对世界的认识回到凤凰,出走与归来,似乎涵盖了他人生的全部。在不断的漂泊中,他见证了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中国现代文化史的变迁。这个艺术的精灵在漂泊中成长,在和异质文化的碰撞中走向艺术和人生的深处,在大雅大俗间成就艺术的个性,在悲喜缄默中缔造智慧的人生。80多年前的凤凰是湘西地区最繁华的小城,东来西往的商人穿行于老街古巷。在湘西王陈渠珍的统治下,湘西有些落寞却又怡然自得地维持着一种偏安一隅的局面。但学校的老师们依旧感受到了新思想、新文化的影响,他们订阅了大量进步的书刊互相传阅,黄永玉从那里发现了书本以外和县城以外的世界,最让他受益的是《上海漫画》和《时代漫画》,这两本读物成为黄永玉绘画人生最初的启蒙老师。很快,学校的壁报里出现了大量从《上海漫画》和《时代漫画》改头换面的摹仿品,嘲讽凤凰的一些社会现象和开学校的玩笑。这其中就有一些黄永玉的作品。在小群落里的自我得意,巩固了黄永玉一种终生从事艺术的勇气和毫不含糊的嘲讽眼光。1936年的儿童节,父亲的礼物是一本《漫画小事典》,受这本书的启发,黄永玉给父亲的一位朋友画了一张像,一脸的麻子。方麻子叔叔看了以后追着他到处跑,满院子鸡飞狗跳。父亲看了以后说:“不能只是像,要象张乐平的三毛一样,有神。”
黄永玉家有一棵奇大无比的椿树,诗意盎然的“古椿书屋”也因此而得名。正在黄永玉沉缅于画画的时候,曾在凤凰城显赫一时的黄家开始中落。祖父黄镜铭过世,父亲黄玉书也不再担任校长的事务,一人远赴外地谋生。几代相传的“古椿书屋”不再有风琴低回中的欢歌笑语。黄永玉决定去长沙寻找父亲黄玉书。然而,在长沙军队里做参谋的父亲过得并不如意,不久就离开长沙去沅江的青浪滩做了一个驳船站的站长。黄永玉则跟着他的一个远房叔叔去了福建的集美学校,这是他漂泊人生的第一站。那一年,黄永玉十二岁,从此远离“古椿书屋”的温暖,独自一人开始新的生活。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集美这所由华侨陈嘉庚创办的学校,是当时全国师资最好的,集中了一批在各个门类都出类拔萃的老师。据说,陈嘉庚吸引优秀师资的方法,是用最好的待遇邀请一些著名学者去执行终身教学。黄永玉1936年成为集美的一名学生时,他的名字是黄永裕。熟谙中国文化的表叔沈从文认为,“裕”是开布店的,建议他改名成了今天的黄永玉。在集美,黄永玉的生活过得很苦。开学第一天,他就把领来的新书卖了,换钱买袜子和肥皂。上课的时候没有书,他就泡在图书馆。由于不安心学习,黄永玉一共留了五次级,他成了集美同学最多的学生,前不久他回到厦门,请他吃饭的同学有两百多人。尽管学习成绩很差,但集美“兼收并蓄”的氛围还是让黄永玉找到了自由生长的空间,学校所有的图画老师都成了他的“好友”。学校还有一个毕业于中央大学美术系的朱成淦先生,他成了黄永玉正式的美术教师。在他的帮助下,黄永玉参加了野夫负责的东南木刻协会。他按照野夫写的一本《怎样学习木刻》的书,开始了一生中最早的艺术实践。很快,黄永玉从木刻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兴奋,他开始临摹投稿。这是他和美术真正结缘的开始。黄永玉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此后70%的时间都花在了木刻上。
1937年,日本发动了侵华战争。国破后的山河哀鸿遍野,到处是流离失所的人们。在集美的黄永玉,不得不跟随学校转移到了离厦门一百多公里的山区小城安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黄永玉,如同回到了家乡的凤凰,他经常和同窗的好友逃课到那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边游玩。对于黄永玉来说,再好的学校也是牢笼。学校和社会相比,知识和有趣范围的悬殊是显而易见的。由于糟糕的学习成绩,还帮别人打架,多次留级的黄永玉不得不中止学业离开集美。离开集美后,为了谋生,黄永玉来到德化一个瓷场做小工。德化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山城,在历史上,却是著名的瓷器产地。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那些还没有烧制的陶胚上画上一些花花草草。这对于黄永玉来说,这不是在工作,简直就是在享受,所以有没有工资他也不在意,老板给他三顿水平极差的伙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抗战期间,美术青年们组织木刻、漫画学习小组蔚然成风。黄永玉和一个木箱雕刻工、一个小学教员三个十多岁的青年也成立了一个木刻小组,合用一盒简陋的木刻刀。当他们把完成的木刻作品寄给一位报纸的编辑时,却收到了一封强烈的鄙视和嘲笑的回信,说他们寄去的东西简直是“安徒生的童话”。唯一安慰的是,让他们和安徒生排在一起。后来,在朱成淦先生的推荐下,《大众木刻》月刊上发表了黄永玉的木刻《下场》,15岁的黄永玉领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笔稿费。告别瓷场小工的生活,黄永玉到一个码头上干过苦力。一天,他在码头上偶然遇到中学时的军训教官,这个教官把他介绍到军队里成了一名司书。这是一份很轻闲的工作,每天只是抄写几篇公文,一个月收入8块钱。这在当时是一份令人羡慕的俸禄。偏偏他不是个会享清福的人,抄完公文后嫌它呆板无趣,闲着没事把它加以美化。结果惹得长官大发雷霆。16岁的小司书上任没几天,就失去了这份美差,黄永玉只好重新开始流浪生涯。后来,又有好心人为他介绍了一个“肥缺”,去税务机关当股长。工作之余,别人喝茶聊天,他却致力于木刻创作,又是刻又是印,把机关办公室变成了木刻作坊。看在介绍人的面子上,上司奉送了两个月的薪水后请他“另谋高就”。
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黄永玉和大多数的美术青年一样,揽着木板和刻刀,到处流浪,不停地认识新朋友,又不停地离别。1941年,离家五载的黄永玉来到泉州,在一个战地服务团做美工。一天,他在一座寺庙游玩时,看到院子里盛开的玉兰花,忍不住摘了几枝。过了两天,当他再去庙里摘花的时候,一个老和尚劝阻了他。让他惊讶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和尚竟然是他最尊敬的丰子恺的老师。四天后,老和尚给黄永玉留下了“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条幅就过世了。这次缘悭一面的交往,给黄永玉传奇般的艺术生涯抺上了一层神秘而忧伤的色彩。老和尚叫李叔同,一位盛极一时的艺术和佛学大师,他被人记住的是他的法名弘一,还有那曲传唱经年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送别》。六十年后,黄永玉回忆起这一段因缘时说,其实只是一次让人慨叹的偶遇,被一些人渲染成了一个合乎常情的大师如何启迪顽童在艺术上开窍的故事。战地服务团其实是一个剧团,是抗战时期文艺青年的沙龙。黄永玉来到这里做了美工,画布景,写海报,但有时也得串演一两次不太重要的角色。直到有一次,两句排了两个月的台词,居然在上千的观众面前卡了壳,剧团才决定永远不要黄永玉这个美工上台,如果大家实在忙不过来,就让他拉幕。此后,他完成本行的工作后,就沉迷在书本和刻刀的世界里。
1942年,因为逃避战乱,十九岁的黄永玉来到了江西的信丰。在这里,他遭遇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情。信丰是一个距离赣州不远的小县城,黄永玉在民众教育馆里找到了工作,碰巧广东姑娘张梅溪也因战乱来到了这里。张梅溪父亲是一位很有钱的将军,她在家庭的影响下从小就酷爱艺术和文学。当时年轻漂亮的张梅溪有很多追求者,其中有一个航空站的青年,人长得英俊潇洒。这个青年知道张梅溪很喜欢骑马,还牵了一匹马来。也许,黄永玉听说过父亲黄玉书用风琴吸引了母亲杨光蕙的往事,他如法炮制:大清早见张梅溪从老远冉冉而来,他便吹起小法国号欢迎。后来他的同事们也都逐渐明白了,原来张梅溪的上班跟他的号声大有牵连。张梅溪最终选择了只会吹小号/会刻木刻的黄永玉。那时候的日子,黄永玉过得十分拮据。一次,他手里的八角钱在理发还是买他看中的木刻板时出现了矛盾,把木刻看得比吃饭都重要的他,宁可蓬着头发也不肯放弃木板,但他又不愿以这样的形象在出现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最后,在张梅溪答应送他一块梨木板后,黄永玉才去理了发。尽管赢得了姑娘的爱情,但这个穷且漂泊的流浪汉却没有得到张梅溪家人的认可。他们把张梅溪关在家里,也不让她回信。外表柔弱的张梅溪作出了一个她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跟着黄永玉私奔。结婚后,两人在《赣州日报》登了了则结婚启事,算是对张梅溪的家庭作了个简短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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