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主讲人、清史专家阎崇年先生半月前在无锡签名售书时,被一男青年扇了耳光。耳光声甫息,五日后,我们便在首都地坛公园开幕的第八届北京图书节上,看到了由多名头戴钢盔的保安簇拥的于丹教授签名售书盛况。有“学术超女”之名的于丹在“重兵护驾”下笑容可掬,满面春风,然而,发生在无锡的耳光声却固执地回响在耳畔。 掌掴事件发生后,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有辱斯文”、“斯文扫地”诸词顿时冒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是何愁怨让看似斯文的青年男子对年过古稀的老先生大打出手呢?10月9日,阎崇年先生针对记者采访,首次对掌掴事件做出回应,否认此次“签售被打”缘起学术之争。同时,对有资格与其进行学术论争的对象,他开出了三个条件:“一是清史专业,二是在清史研究领域上有学术专著,三是必须有参加国际学术讨论会的经历。”由是观之,打人青年必“歹徒”无疑了。听了阎先生的宏论,联想到网上对其宣扬观点的争议,我心头的疑云越聚越重。
于丹也好,阎崇年也罢,包括红极一时的易中天,都是近两年涌现的学术明星。这些明星学者的现世,反映了公众对文史知识的渴望。相比较艰涩高深的自然科学,人文社会学科更容易和大众贴近。易中天侃三国,阎崇年话康熙,于丹说孔子老庄,百姓均略知一二,却语焉不详。这些学者深入浅出的阐释,借助央视“百家讲坛”的强势平台推出,不火也难。火势灼灼,火了学者,热了栏目,乐了大众。图书随之跟进,学者腰包鼓了,栏目收视率升了,当然,大众也从中受益。本来皆大欢喜的盛事,何以节外生枝呢?
凡世间喧嚣事,须冷眼旁观。喧闹纷攘里,切不可游移了本心。在央视播出的易中天访谈节目里,现场某观众情绪激昂,指斥易中天讲座“坏人心术”,很让易先生下不了台。近日的掌掴阎崇年,以及此前于丹遭遇的“孔子很着急,庄子很生气”的抗议牌,无不传递这一个信息:话语权不应只掌握在个别明星学者手里,被某些人称为“草根”、视为“草芥”的人民大众,才是文化的主体。为制造轰动效应而忽视民众信口开河的学术超男超女,怎能不遭遇强力的反弹呢?
手头有一册装帧精美的《于丹<庄子>心得》,版权页注明首次印刷数1000000册。古云:“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如今,可谓“粗通文墨者,无不知于丹。”笔者曾亲见一乡镇卫生院负责人高谈阔论百家讲坛,对于丹赞不绝口。言语间饱含知于丹的欣幸,大有于丹即中国文化之谓。媒体披露位居人大副委员长的许嘉璐先生,当众给其弟子于丹鞠躬,致敬伊对中国文化的传播之功。作为学者的于丹,其本身无疑是优秀的。电视上领教过她的伶牙俐齿、学富五车,书稿里见识了她的笔墨清雅、行云流水,中国最好师范大学的名教授,原本可以成为我这个僻居乡野教书匠的崇拜对象,但亚里士多德说过:“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清夜扪心,纵为“哀哉小儒”,我亦有话要说。
孜孜矻矻,兀兀穷年的学者何其多也。他们安贫乐道,淡泊名利,默默地为中国文化添砖加瓦。远的不论,以业师张瑞君教授为例,他是唐文学博士,现任大学校长,为国内李白研究的著名学者。先生为人,朴笃和善。笔者曾经和先生骑自行车穿街走巷,到报社编辑部送文稿,也协助先生校园内签售其所著的《世界幽默技巧》。时隔十多年,旧日情景依然历历。吾师当年签售,全无今日于丹教授耀武扬威的隆重,先生谦和的神态与于丹“重兵护驾”下的自得,泾渭分明,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出生于北京的70后女作家阎延文,大名久闻。近来我们通过博客交流相识,她的留言平和友善:“认识您很高兴,我们已经是好朋友,希望多交流。山西有很多诗人朋友,都很实在。周末问候。”借文知人,欣然;识人读文,亲切。阎延文博士近日就明星学者话题著文:《阎崇年、于丹等“重兵护驾”的明星学者是否应下课?》,言辞犀利,入木三分,读来酣畅淋漓。她奉劝学术明星们:“与其这样战战兢兢,依赖钢盔保安来隔离大众,不如恭恭敬敬地向大众鞠个躬,坦然宣布下课。而后回归书斋,潜心学术;以严谨的治学精神、真诚的学术见解和朴素的处世原则,重新赢得公众的谅解与尊重。”
少我无多的延文博士对长我少许的于丹教授之批评,使不惑之年的我减了几分困惑。寿逾孔圣人的阎崇年先生,应记得传说中的孔子“杏坛授徒”景象何其春风和煦,“武力签售”中含笑的于丹教授,面对意大利画家拉斐尔著名壁画《雅典学园》所描摹的其乐融融作何感想呢?
歌手那英唱到: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你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 涛走云飞花开花谢 你能把握这摇曳多姿的季节……
从于丹的笑容里看掌掴事件,我似乎看到了笑容掩饰的多重忧虑,也感知到耳光传递的沉重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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