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转型期的当下社会,世界一体化,信息全覆盖,作家艺术家只有积极主动地走出自己熟悉的、舒适的、习惯的生活,走进更广阔、更基层、更陌生的领域,才能更好地进行美的创造 谈起体验生活、深入生活,常常有作家朋友说,我们本来就在生活中,每天柴米油盐、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还体验什么啊?是的,个人的生活真真切切,生动水灵。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不论是教授、记者,还是工人、农民,人们所熟悉的只是自己生存的那一方空间。除此之外,对于广阔的现实社会的主流脉动,对于更广大人群的真实生活,又能熟悉多少呢? 生活是一个意蕴丰富、广阔无边的世界,涵盖着各行各业、现实历史、思想意识,涵盖着内心和外在、个人与社会的方方面面。一切有志于反映时代本质的文艺工作者,只有尽可能多地、尽可能深入地融入社会,融入生活,才有可能真正地理解现实,进而精准地反映现实。这是一个客观的甚至是科学的法则。 比如丁玲。上世纪30年代初期前后,从小知识分子家庭走进上海的丁玲,发表了以《莎菲女士的日记》为代表的一系列女性解放题材的作品,轰动一时。如果她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很可能是另一个张爱玲,是一个“心灵上负着时代苦闷的创伤的青年女性的叛逆的绝叫者”(茅盾语)。但价值观的转变,促成了丁玲人生道路的转变。她走向延安,走向人民,走向最火热的生活,得以写出以《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为代表的优秀作品。 考察丁玲的人生道路会发现,正是延安生活使她的文学创作发生了质变。1946年,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开始后,她背起包袱,来到桑干河畔,实实在在、真真正正地与农民生活、劳动在一起。农民从几千年封建压迫中挣扎出来的伟大力量震撼了她;农民淳厚、质朴的品质吸引了她;“土改”中纷纭复杂的社会现实丰富了她。她走家串户吃派饭,和身上长着虱子的老大娘睡在一个炕头。逢到分浮财,有的老太太挑花了眼,不知拿哪样好,她总是帮忙挑选。村里分房子,往往一下子分不合适,她在旁边提建议。村里的干部都为她如此熟悉情况感到惊奇。 正是如此深入的现场体验,才使丁玲的创作不是从概念和公式出发,而是循着生活的脉络,真实地书写。《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暖水屯就是一个小社会,各种关系犬牙交错:富裕中农顾涌既把大女儿嫁给了外村富农的儿子,和本村地主也是儿女亲家,与此同时,他的一个儿子参加了解放军,另一个儿子是村里积极要求上进的青联主任;钱文贵是群众最痛恨的恶霸地主,可是他的亲哥却是个老实的贫农,堂弟又是村工会主任,儿子更是被他送去参军……小说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中国农村的生存环境及农民心态的复杂性、丰富性,将政治、经济、家族、血缘、道德、文化、个体心理等元素进行了如盐溶水、不露痕迹的成功表述,使整部作品更加真实、深刻、可信和可亲,超过了同一时期同类题材的很多作品,成就了丁玲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我们的文学是人民文学,而不是贵族文学。文学艺术来源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服务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人民需要文艺,文艺需要人民,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道理和道路就在面前,最关键的是如何去实践和实现。 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这似乎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但确实又是一个常谈常新的话题。当下社会处于特殊的转型期,世界一体化、信息全覆盖使得我们的社会生活呈现一种全新生态。作家艺术家只有积极主动地走出自己已经熟悉的、舒适的、习惯的生活,走进更广阔、更基层、更陌生的领域,去学习,去热爱,才能发现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灵的美,并进行美的创造。 众所周知,工业题材在当代文学创作中比较难驾驭。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文学青年,我对此更是感觉陌生。为了真正走进大工业生活,我曾经在邯钢体验生活一年时间,和工人们一起工作、生活,甚至一起受伤。正是这些亲身体验,打通了我与工人之间的情感,美妙的构思翩然而至,我写出了自己的工业题材作品,并且获得鲁迅文学奖。汶川地震和玉树地震,我都曾赶赴震中地区,后来的一系列抗震题材文学作品就来自这样真切的现场体验。为了创作反映129师题材的长篇报告文学,我曾沿着刘邓当年行军作战的路线,在河北、山西的深山里奔波两个月,行程数千公里,搜集资料200公斤。为了体验民工生活,我曾搬进住着50多个民工的帐篷里,在汗臭、脚臭和鼾声中过了一个星期…… 雨果说:“富人凭借客厅里的寒暑表判断冷热,穷人却只能依靠自己的皮肤去感受。”作家是永远的“穷人”,我们要用自己的皮肤,自己的心灵,去感觉,去体验。体验到了美好,就诚诚实实地歌颂美好;感觉到了丑恶,就实实诚诚地鞭挞丑恶。丁玲、柳青等无数前辈作家的实践已经反复证明,只有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才能从中汲取无尽的营养,获得不竭的灵感。只有这样,文学之树才能永远青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