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龙:萨特总体来说是一个十分有天才的思想家。文革时就曾读过他的《恶心》等作品,(当时是作为反面教材刊行的),深受吸引。后来在美国,专门去听了萨特哲学的课,令人十分心动。《存在与虚无》中关于咖啡馆找人、调情的描写与分析是十分成功的,深得现象学的三味。可是,后来读了海德格尔的书,才知道萨特的东西不能算新鲜。萨特对境域的体会还不够深,其文学作品中破碎、断裂和不成境的地方有很多。荷尔德林则写出了诗境充盈的极品,在那里面可以找到与形式指引相通的文字,能写出这种作品的人真是了不起。如果说在萨特那里还有理性与非理性的裂缝,海德格尔则已超出了理性与非理性的区分。 学生:萨特吸引人的地方,还主要在于他传奇般的人生经历。萨特的生活,过得相当充实、生龙活虎。您不这么认为吗? 张祥龙:假如他能对境域构成有更深的体会,便是一个极完美的人了。 学生:这可能与他的时代、以及他身上强烈的时代性与现代性有关。 下面请您谈一谈中国现象学研究状况,可以吗? 张祥龙:现在有一个现象学学会,起到了国内、国际学术交流的作用,但这只是一个开头。我们系在现象学研究方面,有靳希平、王炜、陈嘉映、杜小真等,做了翻译、解释、传播的工作。 学生:如何能更好地在中国发展现象学呢? 张祥龙:除了翻译、解释以外,还要开展比较性研究,形成中西对话的形势,并且把现象学方法推广到众多领域中去,普及开去,让人用得方便。在西方,现象学方法已进入建筑学领域,甚至在社会调查方面也能发挥作用,受过现象学训练的人,能看见常眼看不到的东西。现象学恰恰就在于它不拘一格的“捕风捉影”的能力。 学生:您能对学习现象学提供一些建议吗? 张祥龙:首先要读完最基本的著作,胡塞尔的书虽然晦涩,也必须去读,经过一段时间后,要能比较稳健地把握住整套现象学的方法,进入一种稳定的状态。我打太极拳,多少年过去了,才摸到了一些门道。学习现象学也是这样,先要严格地打好基本功,有朝一日才能融会贯通,得其大体。 学生:时候已经不早,我们不再耽误您的时间,非常感谢您今晚的讲话。它对我们的启发太大了! 张祥龙:我也谈得很高兴。欢迎你们再来! 〖“海德格尔在《钟楼的秘密》(1956年)这篇短文中既深情又深思地回忆了他与这钟声结下的缘份,其中充满了对时间(或时机)境域的隐喻和象征。文章从圣诞节的晨钟讲起……在海德格尔的早期教学、特别是关于基督再临的宗教现象学演讲中,以及他的成名作《存在与时间》中,我们都一再听到过这熟悉的钟声。…… 家乡给海德格尔的另一种持久的影响来自‘田野道路’或‘田野小道’(Feldweg)。……‘这田野的道路收拢着一切因环绕着这道路而有其本性的东西,……在它的路径上,冬天的暴风雪与收获的时日相交,春天活泼的激情与秋季沉静的死亡(dasgelasseneSterben,安时处顺、任其而行的死亡)相遇,孩子的游戏与老者的智慧相互对视。……’……这条田野中的小道绝不只是连接两个地点的一条实用的、线性的路径,而是能够引出一个发生境域的‘交缝’或‘几微’(technē),对于这位以‘道路,而非著作’为思想生命的人而言,这道路本身就在‘召唤’。……‘这召唤在一个遥远的来源中产生出了家园。’”(引自《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P4—6)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观,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庄子·秋水》)” 转自:学园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