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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鼎年:我不是坚守‘小’,是选择‘小’

时间:2011-01-13 10:29来源:西湖杂志 作者:姜广平 凌鼎年 点击:
姜广平:最后,我想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非常乐意承认:“凌鼎年是目前中国微型小说界创作、发表文学作品最多,应邀参加海内外文学活动最多,在海外影响最大的微型小说作家。”也非常赞同海内外小小说同行与评论界对你的界定:中国当代“微型小说创作的代表”、“中国小

  《西湖》杂志发表评论家与凌鼎年的对话
  
  《西湖》杂志2010年10期,发表了著名评论家姜广平与凌鼎年2万字的对话《我不是坚守“小”,我是选择“小”》。凌鼎年用一万多字的篇幅就小小说的创作、小小说的前景等一系列问题与姜广平进行了探讨,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姜广平肯定了凌鼎年多年来小小说创作上取得的成绩,特别是对凌鼎年在推进这种文体的发展上,与促进小小说海内外双向交流方面的努力更是赞赏。
  
  姜广平是南京《今日教育》的主编,在河南的《莽原》与浙江的《西湖》同时主持两个与作家的对话栏目,已成为这两家刊物的品牌栏目,全部是与我国当代大腕作家、当红作家的对话,与微型小说作家对话还是第一次。
  
  “我不是坚守‘小’,我是选择‘小’”
  
  关于凌鼎年
  
  凌鼎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报·手机小说报》执行主编、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秘书长、蒲松龄文学奖(微型小说)评委会副主任、全国高校文学作品征文大赛评委。在《人民文学》《香港文学》等报刊发表过约700多万字作品。有16篇作品收入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新加坡、土耳其、中国,及香港大学、中学教材,有数百篇作品收入《微型小说鉴赏辞典》《新文学大系·微型小说卷》等200多种选本,作品曾获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多种奖项。
  
  导语:
  
  凌鼎年是一位将小小说当作事业的作家。也是凌鼎年,使文学界与读者对小小说有了更深刻的体认。
  
  最早论及小小说源流的是小小说理论家江曾培。他在《微型小说初论》中认为,小小说“古已有之”,中国小说的发展过程就是由小小说而短篇而长篇,不断进步的。不过在此发展过程中小小说并没有引退,而是按照自己的发展轨迹前进着,并不断出现了一些堪为小说史增辉的作品。
  
  在国内诸多小小说作家中,凌鼎年可谓一种“现象”——产量之丰、质量之高,都是国内具有代表性的。不仅如此,在将这一文体走向世界方面,凌鼎年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并获得了不俗的成绩。此外,凌鼎年借助自己的影响力,通过几十年不间断的努力,使小小说这一文体具有了广泛而高度的世界性认同。
  
  关键词:小小说节奏欧·亨利式结尾精品精品意识
  
  姜广平:小小说,其实大有意味,作家奥莱尔的名篇《在柏林》、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陈启佑的《永远的蝴蝶》、聂华苓的《人,又少了一个》等篇什,我曾非常醉心过。
  
  凌鼎年:你提到的这几篇都是小小说的名篇,海内外各种报刊多次选载、转载,各种选本多次选用,评论家反复评论、提及,有评论家甚至定为经典之作。这几篇我都读过,《麦琪的礼物》印象最深,特别是由此而引申出的欧·亨利式的结尾,对我国的小小说创作,曾经产生过较大的影响。当然也有作家反对欧·亨利式的结尾,认为导致模式化。我觉得“出人意料,情理之中”依然不失为小小说创作的手法之一,特别是初学者通常比较喜欢这种结构手法。但切忌一以贯之,反复使用同一结构法,读者必会感到乏味。
  
  姜广平:国内像汪曾祺的《陈小手》、许行的《立正》我同样非常醉心。这样的小说,不应以长短论。
  
  凌鼎年:我非常赞同你“小说不应以长短论”的说法。
  
  汪曾祺的《陈小手》与许行的《立正》都是我比较偏爱的小小说作品,这两篇都收到过我主编的小小说选本中,我还给许行的《立正》写过评论。《陈小手》与《立正》,故事都很好读,人物都有血有肉,且立意深刻。以我的观点,《立正》的容量大大超过普通的短篇,完全可以铺排成一部中篇小说,但许行老先生惜墨如金,在千余字的篇幅里塑造了一位让读者过目难忘的“这一个”,这怎么说都是一种成功,都是让人尊重的、钦佩的。
  
  姜广平:同样是汪曾祺的话,我觉得说得非常好:“短篇小说的一般素质,小小说是应该具备的。小小说和短篇小说在本质上既相近,又有所区别。大体上讲,短篇小说散文的成分更多一些,而小小说则应有更多的诗的成分。小小说是短篇小说和诗杂交出来的一个新品种。它不能有叙事诗那样的恢宏,也不如抒情诗有那样强的音乐性。它可以说是用散文写的比叙事诗更为空灵,较抒情诗更具情节性的那么一种东西。它又不是散文诗,因为它毕竟还是小说。”
  
  凌鼎年:不管是小小说,是微型小说,其实质还是小说,“小”“微型”与“短篇”都不过是修饰成分。所以,小小说应该具备小说的基本要素。记得1994年在新加坡召开的首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上,就有与会者提出“微型小说是与诗歌嫁接的文体”,后来还有研究者认为“微型小说与杂文有亲缘关系”“微型小说是与散文最接近的文体”等等,这都是一家之言,不管评论家、研究者观点多么五花八门,我们作家还是坚持小说写法,人物、故事、细节、立意、叙述是最基本的,偶尔的文体探索,只是尝试,只是换换笔法而已。
  
  姜广平:最初,可能小小说只是被当作作家们的试笔,小试牛刀,小试锋芒,偶一逞技。像汪曾祺、陈启佑、刘绍棠、王蒙、赵大年、鲍昌、蒋子龙、刘心武、陈建功、刘兆林、贾大山、毕淑敏、贾平凹等,都曾试笔过小小说,也都写得非常出彩。现在,将小小说独立为一种小说种类,与长篇、中篇、短篇相提并论的时机可能已经成熟了。
  
  凌鼎年:作家尝试各种体裁的写作是天性,谁不希望自己多种文体都能得心应手呢。据我知道,不少名作家都写过小小说,或多或少,有的是心血来潮,偶一为之,有的是换换脑子,换换笔法,更多的是应约而写,也有的带有倡导性、示范性,名家的参与创作,对小小说的发展,对小小说能有今天的规模,可说功不可没。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各种报刊小小说、微型小说征文很多,主办者需要名家的支持、捧场,就千方百计约他们写,有的因此写出了味道,有的则是敏锐地看到了这种文体的前景。像王蒙、冯骥才、蒋子龙、林斤澜等都出版过自己的小小说专集,其中,冯骥才、林斤澜等作家就比较看好这种文体,写的比较自觉,在多种场合为小小说这种文体说话,为这文体的发展、繁荣推波助澜,小小说发展到今天,离不开他们的支持与鼓励。
  
  姜广平:所以,我非常想要知道你怎么界定小小说这一文体?
  
  凌鼎年:小小说文体的界定应该是理论家或评论家的事,小小说作家最要紧的是就是写好自己的作品。我没有从事理论研究的学者那样有专业的理论素养,要我界定有点勉为其难,我个人认为:小小说是一种顺应时代潮流,适应多元文化状态,符合快节奏生活条件下阅读审美,而又相对独立的小说新文体,其篇幅在1500字上下,已成为普通读者喜闻乐见的一种文学样式。
  
  姜广平:其实,在我看来,小小说就是小说,或者,直接说成是短篇小说。当然,前提是小小说的品质与短篇小说的品质相当。
  
  凌鼎年:小小说原本与短篇小说是不分家的,笼而统之称之为短篇小说,直到老舍、茅盾在《天津文学》的前身《新港》杂志发表提倡小小说创作的文章后,这个名称才为文学界接受。但真正形成气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这与社会发展,经济发展是相吻合的,是读者有这个阅读需求,才逐步形成读者市场,不是谁想提倡就能提倡的,也不是谁想让之边缘就边缘的。
  
  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小小说已形成了自己的作者队伍,评论队伍,读者队伍,编辑队伍,自己的出版市场,应该说以走向成熟。
  
  我个人认为:优秀的小小说并不弱短篇小说,整体相比,就很难说品质相当了。
  
  姜广平:我一直认为,现在,小小说被很多小小说家们搞得格局小了起来,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小小说毕竟是太小了,它无法承载更多的内涵。虽然,我承认,尺幅之内,举轻若重,是小小说的本领。但要做得好,也就是要形成气候,现在看来,是非常艰难的。小小说的外部,文学品种繁多且成熟,可能多少也制约了小小说的发展。
  
  凌鼎年:在纯文学普遍不景气的大气候下,小小说、微型小说能有如此的市面,不说一花独秀,至少也算难得吧。
  
  对于小小说,一直有看涨派与看跌派。有人抱成见地小瞧小小说,总认为这么短的篇幅,这么可能写出好作品呢,其实小瞧小小说的,大部分是从不看小小说,或几乎不看小小说的,他们怕写了小小说,读了小小说,评了小小说,就掉价。因为他们不了解小小说,对小小说的评价,也就有偏差,或者说不公正。
  
  其实,还是有不少优秀的小小说作品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有两百来篇小小说进入海内外大学、中学、小学的教科书。
  
  当然,小小说,单篇要与中短篇小说,与长篇小说相比,肯定无法比肩的,如果想让小小说与中短篇小说具有同样的内涵,这是否对小小说有点苛求了。
  
  小小说参与者众多,其中不乏文学青年、文学爱好者、文学起步者,他们的作品与成熟的中短篇小说作家相比,自然不在一个层面上。我们在评价小小说时,还是要多读选本,多读小小说专业户的集子,实事求是地说,还是有好作品的。
  
  目前的文学市场,有制约小小说发展的因素,也有促进小小说发展的有力因素。手机小说的崛起,可能是小小说大发展的契机。
  
  姜广平:小小说一直以来,不被主流文学重视的,认为它就是一种文学的边角料,是难于登上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只是作为小说家写作之余的调整和补充。这可能也是小小说难以形成气候的原因。但一种情形非常有意味,小小说在青年学生有非常广泛的读者。
  
  凌鼎年:我认为正确的表述应该是:小小说经过自身的努力,正在逐渐被主流文学重视、接纳,并在给予其应有的地位与评价。把小小说视为文学的边角料,视为雕虫小技,是上世纪的陈旧观念,持这种观点的人已越来越少。至于把小小说看做写作之余的调整和补充,那是偶然为之的大腕作家,他们的作品在整个小小说界所占比例极小极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小小说选本,选编者尽量把文坛著名作家的小小说作品选进去,不管质量如何,都置于头条、副头条的重要位置,以示分量,但近一两年的小小说选本,大腕作家的小小说作品少了,集子的打头稿往往是可读性强的,内涵足的,底蕴深的,作者的名字似乎淡化多了。这应该是小小说的正常现象,看得出小小说文坛自信了,成熟了。
  
  我的观点与你有些不同,我认为小小说正在形成气候。今年在吉林出版集团与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已全部出版,整整100本,印的也颇大气。据我知道,北京中大文景图书出版公司也准备推出微型小说作家的个人选本100本,组稿已结束。我在主编的《世界华文微型小说100强》第一辑已进入出版程序,将在凤凰出版集团出版,如果出齐,也是100本。成不成气候,我想这些事实比我说的应该更有说服力。
  
  姜广平:有一个问题,可能是专营小小说的作家们经常忽略的,就是精品意识。毕竟,小小说的写作,在现代这样的环境下,是更容易成立的行为。
  
  凌鼎年:其实,大有大的难处,大有大的气势,小也有小的不易,小也有小的优势。有人认为,短的比长的更难写,作为一家之言,也不能说完全是抬杠之言。
  
  其实,关于精品意识,在小小说界从来没有忽略过,圈内的作家、评论家一直有人写文章强调、呼吁,每次小小说、微型小说研讨会,也总有类似要注重精品意识的发言与论文。
  
  说来说去,还是认为小小说精品太少。关于小小说精品,确实少了些,与读者,与评论家的期望值有一定差距。但其它文体也同样存在这个问题,现在每年要出版上千部长篇小说,有几部能真正称得上精品?
  
  但你的提醒还是有价值的。小小说界是需要不断有这样的提醒与诤言。
  
  不过,现在有一种误导的观点,总认为写的少就是精品意识,写的多就非精品意识,其实这问题要辩证地看,写不出,硬写,就算十年磨一剑,也未必磨出好剑;有生活积累,有创作激情,集中喷发,一年磨十剑,往往更能出好作品,比如像滕刚的颇受评论家与读者争议、好评的两三百篇作品,几乎都是在两年内一气呵成写出的。
  
  我最高峰时,一年写的小小说超过一百篇,而被读者、评论家认可的作品大都是那时期写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并不是有精品意识就能写出精品的。作为作家,谁不想写出精品,谁不想获诺贝尔文学奖啊,但你想写精品就出精品,你想获奖就能获吗?关键还是作家的深层思考、生活积累、文学修养等综合因素对作品的精与不精起决定作用。
  
  当然,我也看到有些小小说作家的作品有重复自己,重复别人的现象,这还是与少读书,少思考有关系。文化层次在某种意义上决定作品的内涵。一个聪明的小小说作家,当他意识带自己的创作接近制造时,要懂得调整自己的创作思路与创作方向。题材的调整,体裁的调整,都有助于走出低谷,走出被人诟病的非精品意识怪圈。
  
  姜广平:你如何看待小说节奏这一问题?你觉得小小说的节奏又该如何把握?
  
  凌鼎年:这个问题很专业,文艺理论家才说的清,我们搞创作的,谈这个问题可能说不到点子上。以我创作为例,我落笔时不会刻意去考虑节奏,但自己明白写的是小小说,故一般都开门见山,不会像我家乡的一句土话“城头上出棺材——远兜远转”。通常不会有闲笔,不会有过细的描写笔调,叙述尽量简洁,推向高潮后,抓紧收笔,有的干脆把高潮设置在结尾,所谓“抖包袱”,所谓“豹尾”。
  
  写得多了,熟能生巧,写到千余字后,就会自然而然地煞尾。如果一唠叨,一拖踏,字数就控制不住了,篇幅就上去了,就成短篇小说的写法了。
  
  姜广平:在小小说中,有很多精品,往往凝重而大气。很多作品也都是以文化胜。我发现你的小小说,在这方面也做得比较足。娄城、娄东,一直是你的小小说背景。浓酽的坊间色泽和民间风味浸润了一个个小城故事,书事、画事、石事、茶事、酒事以及园林、拓片、剪裁、花木、演艺之事,各各透着历史深层的气息,折射着现实纷纭的世象。这种意义上的江南古城,是不是可以看成是你力图在纸上打造太仓、娄东这样的文学版图呢?看来,几乎每一个作家,都会在自己的童年与故乡这里停留一生。
  
  凌鼎年:每个人的童年记忆往往是最难忘,最深刻,最刻骨铭心的,作家也是如此。尽管我在弱冠之年去了微山湖畔的煤矿,一去就是二十年,但江南家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依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当我重新回到生我养我的太仓后,当我用归来游子的眼光重新观察、审视她时,可能我有了南北方文化、民俗的比较,我对太仓的认识远比以前深刻,也比从未远离太仓的本土作家多了一种观照,也就更热爱之。
  
  我的小小说作品也就更多的把背景放在太仓。刚开始时无意识的,我的不少故事发生在古庙镇、七丫镇等江南小镇上,篇幅一多,我开始意识到应该形成集束手榴弹,我就把以后写江南的人与事都置于古庙镇这样一方小天地中。1992年新加坡《联合早报》连载我小小说时,就冠以《古庙镇风情系列》。写着写着,我觉得古庙镇的舞台似乎小了点,难以包容更多的人与事,于是我又设置了一个娄城系列,把古庙镇置于娄城之下,娄城毕竟是县城,有些重大点的故事就可放在娄城展开。这个娄城,以我家乡太仓为主要背景,又不全是,反正是江南的一个县城,我希望娄城故事能打造出一方区别于其他作家的文学版图,不知者算不算一种家乡情结?
  
  都说作家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因为我与文化圈的人交往比较多,了解他们,知晓他们,写他们得心应手,不用挖空心思去胡编乱造,文化题材也就越写越多,无形中成了我的特色之一。
  
  姜广平:福克纳建构了“约克纳帕塔法”世系,那块邮票般大小的地方便成了非常迷人的地方,贾平凹的商洛地区、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苏童的“枫杨树村”和“香椿树街”,现在,也成了人们非常称道的文化版图。这方面,其实很多作家都非常着意。所以,你的“娄城”,也一定有着这方面的野心的。
  
  凌鼎年:如果我创作、经营的“娄城风情系列”,有朝一日能像贾平凹笔下的商洛地区、莫言笔下的高密、苏童的“枫杨树村”“香椿树街”、王安忆笔下的上海、陆文夫、范小青笔下的苏州,能为读者认可、记住,那当然是最大的快慰,最高的褒扬,我还在努力。
  
  我的“娄城风情微型小说系列”出版后,有多位评论家写了评论,给予了肯定与美言。有评论家在评论我的“娄城风情系列”时,提到了福克纳建构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提到了那块邮票般大小的地方,我知道这是对我的高标准,对我的严要求,更是对我的鼓励,对我的鞭策。
  
  日本国学院大学的渡边晴夫教授是国际上有名的小小说研究专家,他对我的“娄城系列”很有兴趣,曾经两次借到复旦大学的机会,来太仓实地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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