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到的国内没有相应的热度,我没有感到国内文坛冷落我呀,在小小说作家中,我是参与国内文学活动最多的,应邀去各地讲课也是最多的,我除了去过香港、澳门讲课,还应邀去新疆、内蒙古、上海、四川、贵州、湖北、河南、浙江、江苏等多个省市讲课,还担任了十家以上报刊的顾问、编委、名誉主编、执行主编等,多次被聘请为各类全国性微型小说大赛的评委,像《小说选刊》举办的“蒲松龄文学奖(微型小说)”我就是评委会副主任,只是主流媒体没有报道而已。 这不是对我的冷落,是对整个小小说没有热起来,因为小小说属于纯文学范畴。所以说,小小说的民间性远胜于官方性。 姜广平:当然这方面,还是你最有发言权。你对小小说的写作淫浸日久,对小小说的研究与分析,也做了大量的工作。这方面,你不妨展开讲一讲,使更多的读者正确认识小小说。 凌鼎年:关于这个问题如果要展开讲的话,那就说来话长了,好在我撰写过一篇《中国微型小说备忘录》,从16个方面进行了论述,共4万多字,可以在网络上查阅。这里就不占篇幅再饶舌了。 记得2001年时,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准备向中国作家协会汇报微型小说发展的情况,会长江曾培嘱我执笔写一份汇报,我写了五千来字,最后一段原文是这样的:“总之,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微型小说这种文体已趋向成熟,微型小说也有了自己相对固定的作家群与日益扩大的读者群,这种文体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事至今天,我们已完全没理由卑视或小看这种文体了,重要的是应该好好研究这种微型小说现象,让一向对这种文体冷漠的评论家来关注、评论这种文体,也希望有关部门积极加以引导、规范,使之为社会主义精神服务。” 据说这份汇报最后交到了金炳华手里,后来在第六届中国作家协会的工作报告里,第一次出提到了微型小说,评价微型小说是广大读者喜闻乐见的一种文学形式。 一晃,又过去了八、九年,今年2月份,中国作家协会通过决议,把小小说纳入鲁迅文学奖评选范围,我想这是中国作家协会表明了对小小说这种文体的一种态度。 ?? 姜广平:赵禹宾说:“小小说是瞬间爆发的艺术,但能量的储备却要靠平时积累。”这样的艺术判断,其实可以适用于所有的艺术种类。在我看来,小小说,言其小,倒不一定是非得瞬间爆发,真正的好小说,可能瞬间爆发的倒真是少之又少的。小小说,肯定不能仅仅从时间角度来界定它。 凌鼎年:赵禹宾是《小小说月刊》的主编,一级作家、一级画家,以评论为主,兼写中短篇小说。他说的“小小说是瞬间爆发的艺术,但能量的储备却要靠平时积累。”是他的一家之言,我的理解,小小说写的好与不好,与平时的生活积累、艺术修养积累、思考深度的积累都大有关系,有了这些积累,当你提笔创作,或坐到电脑前敲打键盘时,那些积累就一下子融入到了你作品的字里行间。 其实,对于我们作家来说,创作过程中,哪会想到这些理论性的说辞,我们只考虑人物、故事,细节、语言,开头、结尾。 对一篇小小说,是否优秀的判定,我想读者无非是看有没有引起联想、共鸣,有没有被感动,有没有被震撼,有没有说出读者的心里话,等等,这才是主要的。 瞬间爆发,还是水到渠成,对读者来说都无所谓。读者多数关心结果,很少关心过程,两者都关注,这是评论家的职责。 姜广平:如果从时间角度论,小小说的节奏可能与生活的节奏正好相悖。这可能是很多小小说作家未能意识到的一点。这样一来,小小说的节奏处理与时间意识处理,就成了大事。毕竟,小小说仍然是小说。不是一句话,更不是一种对世界的归纳与概括。 凌鼎年:可能我的理论功底实在太差,你说的稍带理论化,我就有点琢磨不透了,我不知道如何与你对话。我习惯于形象思维,拙于逻辑思维。 我不知其他小小说作家如何理解,至少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或其他文友的小小说是对世界的归纳与概括,即便中短篇小说,恐怕也难以有这本事。我只知道,小小说与短篇小说一样,都是截取生活的横断面,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虚构故事,塑造典型,写活“这一个”。 在我的创作中,从时间概念而言,我写过几小时内发生的事,也写过十年二十年内发生的事,同时还写过人的一辈子,写过古代与现代时空交叉的人与事。记的有一篇小小说写作时,写着写着就卡住了,衔接不上了,如何承上启下呢,我想了老半天,突然,一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十年过去了”,跳到我眼前,我一下子豁然开朗,作品立马前后贯通,不知者算不算时间意识处理? 姜广平:现在,可以这样说,你因为有了大量的小小说写作,从而对小小说文体有着明晰的认识和把握,同时,也能够在调动和娴熟掌握小小说写作的各种艺术手段时,对传统的现实主义和现代、后现代的实验文体,有着非常深刻的体认,并同时对小小说各路诸侯有着非常清醒的判断与评价。 凌鼎年:我从七十年代开始写作,从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三十年多年来,已发表了3000多篇文学作品,小小说也有1000多篇了,写过历史题材、现实题材,写过武侠小小说,科幻小小说、侦破小小说、幽默小小说、官场小小说,使用过现实主义手法、浪漫主义手法、现代派写法、黑色幽默写法、荒诞派写法、魔幻派写法,文体探索也写过多篇,等于是文坛的十八般兵器都试了试,一是使自己的作品不再单一,二是挖掘挖掘自己的创作潜力。不过,每个作家有每个作家的优势、长处,与不足,尝试永远需要,但总归有个主打手法,基本题材。譬如,我不善写女人,不善写爱情故事,我就要扬长避短,爱情故事只能偶一为之,多写难保不写假了,我就退避三舍。还是让刘国芳、陈永林他们去显身手吧。 同样,有些小小说作家的根在农村,写农村是他们的优势,有些小小说作家外国书籍看的多,擅长写外国故事,那我就错位写作吧,我着重写好我的文化意蕴小小说就可以了。 姜广平:我还发现,你借助于小小说,在做一些文学活动,同时借助于这些文学活动,又进一步扩大小小说的影响。看来,文学是到了一个需要用经营的方式来推进的时代了。我总觉得,过去有人对这样的事给予批评,现在觉得,有人做这样的事,总比没有人做这样的事要来得好。 凌鼎年:有人说我是小小说的活动家,不管是表扬性质的,还是语带讥讽的,我一概笑笑。因为,我有作品,有作品就有底气。我没有因为参加活动而少些作品,我高峰的几年,每年要写50万字的作品,这几年写的少一些,每年也不会少于二三十万字的作品,我已经出版了21本集子,今年还有4本在出版之中。而且我的作品集,很少有作品重复的。20多本集子,这在小小说作家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总共发表了700多万字作品,这在小小说作家中绝对第一。我收进海内外教科书的小小说有16篇,这也是最多的,所以我不怕别人说我是“活动家”。 我对小小说是当做事业来做的,有位培训教授说:“心在那儿,收获在那儿!”诚哉斯言。我对小小说的投入是全身心的,有几个人愿像我这样不计成本,不顾得失的投入与奉献。 我所做的,就是为推进小小说的发展,让更多的人了解小小说,热爱小小说。我近年所做的就是推进海内外小小说的双向交流,即把中国的小小说推介到海外,把海外的小小说介绍到大陆。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让更多的读者认识了我,了解了我,这大概就是我说过的“不求回报有回报”吧。 姜广平:极有意味的是,你也是从写诗歌开始的。很多作家都是从写诗歌开始走向小说。为什么后来扔下诗歌呢?在我看来,小小说的品质有时候还真的如同诗歌,精致是一方面,凝练与意蕴丰富也应该是小小说的品质。语言上稍有不同,但小小说要举轻若重,又要能举重若轻。 凌鼎年:不再写诗歌,是因为我觉得用小说形式更能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但当年的诗歌创作,锤炼了我的语言,对小小说创作的空灵、空白等等,都不无益处。诗歌要靠意像来表达意蕴,小小说则要靠情节,靠细节来传达主旨,确有相通之处。 举轻若重,与举重若轻,看似矛盾,实质对立统一,得视题材而定,该举轻若重时举轻若重,该举重若轻时举重若轻,那才是高手,那才能把作品写的有变化,有深度。我在努力实践之,做的如何,就让读者来评判了。 姜广平:中篇与短篇你也都写过,可是,为什么最终还是执着于小小说呢?你觉得小小说与短篇、中篇真正的不同在哪里? 凌鼎年:我的本职工作是侨务办公室的副主任,属于国家公务员,我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是双休日、节假日写的,我不愿别人说我利用上班时间爬格子。故而我每写一篇作品,都有本子纪录在案写于哪一天,以备查考。我的社会兼职也比较多,有70多个,虽说都是虚的,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去参加一下,去处理一下,我很少有整块的时间,写大的作品相对困难些,那就忙里偷闲写点小小说吧。更主要的是我喜欢小小说,我从来不会因别人叫我小小说作家而有自卑,我也不需要以写中短篇小说来证明自己的创作能力或其他什么。 中短篇小说与小小说的区别,首先在篇幅上,其次在结构上,小小说的人物肯定不能太多,矛盾肯定相对单一,通常一条主线,偶尔有条副线,最好没有闲笔,绝对不能有败笔;小小说以叙述的笔法为主,描写的笔法为辅,否则很难控制字数。 姜广平:今后是不是还有可能回到中篇或短篇上呢? 凌鼎年:回到中短篇小说创作上,这个表述不够确切,因为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中短篇小说创作,只是写的少一点而已。还有一年我就退休了,或许退休后我会多写一些中短篇小说,也可能写酝酿已久的长篇小说,随缘吧。我不喜欢制定创作计划,写作全凭兴致,有兴致写就有乐趣,不管是写长写短。 姜广平:我们再说一个也许非关小小说的问题。从你的社会角色看,我发现,你非常着意于自己的“文人”或“文化人”的定位。特别是后者,作为一个文化人,你似乎更为醉心。委实,我们现在的小说作家,如同费振钟所批评的,都非常醉心于做一个文体家。其实,作家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概念。一个不懂得文化,或者,一个作家不知道风雅,哪怕是附庸一下风雅,可能其作品的品质就要大打折扣了。我发现,你在这方面,还是非常关注的。书画研究方面,颇有心得。在这方面,我们很多作家也还是做得不错的。冯骥才、黄永玉等名家都不仅仅会侍弄文学作品。我们苏州的几个作家在这方面也非常棒,车前子啊陶文瑜啊,这样的文人,有点味儿了。 凌鼎年:这可能与家庭出身,家庭背景,家庭教育等不无关系,我们家可算书香家庭吧,小时候听我父亲讲:我的曾祖是皇帝的御医,因治好过醇亲王的病,皇帝赐了他一个格格为妻,这样说来,我有一点点满族血缘,有几分之几的皇室血统,著名作家台湾高阳撰写的《慈禧全传》里有提到过这位姓凌的御医。我们家里从来不搓麻将,不打牌,读书氛围很浓。我弟弟凌微年,我侄子凌君洋都出版过自己的文学作品集子。我早期的散文集、随笔集,分别是我老婆与儿子写的序;我与我弟弟都喜欢买书、读书、藏书。 我现在主要做两件事,一是小小说创作,以及与小小说相关的事;二是娄东文化的研究,与娄东文化相关的事。 我撰写、出版过《江苏太仓旅游》《太仓近当代名人》两本与太仓地方文化有关的书,正在出版中的《弇山杂俎》也是与娄东文化有关的文章。我是当地唯一的高校健雄学院娄东文化研究所聘请的研究员,也是文化局聘请的娄东文化顾问,太仓市委宣传部主编的《娄东文化丛书》也聘请我为编委。我是个家乡观念比较重的人,很想在弘扬娄东文化方面做点事。我作为太仓市的政协常委,算是提案大户,每年的提案基本上是文化类提案。近年,像中央电视台、中国教育电视台、香港凤凰卫视、美国蓝海电视台、江苏省电视台、台湾东升电视台等来太仓采访、拍摄,有关方面都叫我出场,央视在播放时,介绍我时,打出的字母为“文化学者”,并不是我让他们这样打的,让我好不惭愧。 我因为接触的文化人多一点,比如太仓的书画家,我几乎都为他们写过人物写真、作品评论、集子代序、展览前言等,由此,或多或少就会在我作品中出现,有评论家就把我作品评论为“文化意蕴小小说” 姜广平:最后,我想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非常乐意承认:“凌鼎年是目前中国微型小说界创作、发表文学作品最多,应邀参加海内外文学活动最多,在海外影响最大的微型小说作家。”也非常赞同海内外小小说同行与评论界对你的界定:中国当代“微型小说创作的代表”、“中国小小说之王”、“微型小说文坛的劳动模范”、“微型小说获奖专业户”。小小说界有“凌鼎年现象”,也是我非常欣慰的。但客观上讲,我觉得这些说法都不是文学评论的话语方式,就更不要说可能还有些过热的圈子里的评价了。然而,我非常乐意借这次对话的机会让更多的读者认识凌鼎年、理解凌鼎年,同时,更深刻地体认小小说、理解小小说。 凌鼎年:非常有幸与你进行了一次对话。我知道你都是与文坛的大腕作家与热门作家对话的,与小小说作家对话还是第一次。说实在,我在做这次对话时,既代表我自己,也很想借此为小小说作家说说话,如果你觉得我不谦虚,请谅解。 对小小说寄予厚望的朋友们对我是有些缪奖,但我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因表扬而飘飘然,也不会因有人小瞧小小说而生自卑心。当小小说在艰难成长时,也确实需要方方面面的鼓励,哪怕有溢美之词,但当小小说开始成熟,开始进入堂奥之时,我们小小说作家尤其要保持冷静的头脑,要有忧患意识。我已时时在告诫自己。 本来可以写得从容一些,有些问题应该思考的更细更深些,应对更自如些,但我明天要去澳洲讲课,走前事情实在太多,只好一有时间就坐到电脑前敲打,断断续续,总算是勉强写完了。 2010年8月24日于太仓先飞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