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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唐．德里罗出版了长篇小说《身体艺术家》，这部小说的篇幅不长，英文有160页，翻译成中文在10万字左右。小说的男主人公是一个拍摄实验电影的先锋导演，女主角则是一个在舞台上表演和展览自己身体的舞者，在夜总会十分受欢迎。她在身体上涂抹油彩，装扮成古代阉人、日本艺伎、埃及女人等各种给男人带来性幻想的女人，去满足男人们的窥视欲，被称为是“身体艺术家”。小说的故事情节比较离奇，围绕着这两个人若即若离、莫衷一是的关系来展开：女主角和男主人公一起吃早餐，在唐．德里罗的笔下，这顿早餐花了18个页码的篇幅。两个人都不喜欢说话，而是在自己想心事。吃完早餐，男主人公就到隔壁的房间里自杀了。后来，当女主角开始在舞台上表演“身体艺术”的时候，一个男人来到舞台上，他以自杀男人的口气和她说话，将两个人过去的交往细节一一说出，使女主角觉得，这个男人就是自杀者的附体。读到这里，我想一般的读者很难弄明白，唐．德里罗写这部晦涩难懂的小说是想要干什么。我想，小说的情节非常不符合一般逻辑，而且显得异常古怪。唐．德里罗是在探讨在纽约这样一个使人异化的城市到底是如何改变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生活的，无家可归、无所适从的现代人不安的精神状态促使他们的举止和行为都很疯狂，是唐．德里罗要呈现的，但他的这个想法太过隐晦了。因此，这部小说在我看来并不成功。 2003年，唐．德里罗出版了他的第14部长篇小说《大都会》，译成中文有20万字，虽然篇幅不算大，但他要表现的内容却相当复杂。小说的内部叙述时间只有一天24小时。小说的男主人公是一个亿万富翁，年仅28岁，是美国当代成功的金融界人士，主要做金融产品的买卖和投机，是在华尔街上出没的那种成功人士。小说的时间背景放在了2000年４月的一天，主人公乘坐他自己的加长豪华汽车去理发。就在这个去理发的路途中，他在纽约这座匪夷所思的城市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乍一看，我觉得这部小说似乎受到了《尤利西斯》的启发，以非常有限的时间中去表现人在时间中无限的可能性，但是这一次，唐．德里罗似乎是在表现纽约这个大都会的难以言表和全球化的某种特性。小说的主人公在车子里通过车载电脑处理着他的金融投机生意。同时，曼哈顿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的反光也不断地照射到被车膜所遮挡的车窗玻璃上，使他的思绪缭乱。忽然，前面的街道被封闭了，原来，一场反对全球化的示威游行正在举行，他不得不走出汽车，观察这场游行。很快，骚乱开始了，他赶紧命令司机掉转方向，离开了那条街道，另辟蹊径。接下来，他就如同要返回故乡的希腊神话中的奥德塞一样，遇到了各种事件：他遇到了送葬的人群，遇到了一些狂乱的人，他们有着无端的怒气；忽然，他又接到了报告，说，他过去解雇的一个家伙眼下正在前来刺杀他的路上，要他小心。他感到这真是什么都不顺利的、可怕的一天，于是，为了释放情绪，他决定去找一个老情人做爱，来缓释自己的紧张心情。但是，三次和三个女人的性交都不很顺利。整部小说叙述的都是这个亿万富翁在一天里的遭遇，折射出纽约这个世界大都会的风景。全球化和金融业的关系、恐怖主义和商业化、艺术和市场、大都市对人的威压和异化、性爱和身体意识等等，充斥在小说的缝隙里，显示了人类的产物——大都会带给人类的一切附加物。这部作品展示了异化与妄想狂，艺术与商业，现实与想象，性与死亡，全球市场与恐怖主义，仿佛一个后现代话语的万花筒。有书评认为，这部作品虽然并不是唐．德里罗最优秀的作品，但这部作品是近年美国小说家所创造的最优秀的作品之一，评价也不低。 2003年发生的美国“9．11”事件成为震惊世界的大事。以这个事件为背景的小说有不少，我见到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都写过这个题材的小说。2007年５月，唐．德里罗推出了长篇小说《坠落的人》，也是以纽约“9．11”事件为背景的，是很值得关注的一部小说。这部小说以模仿当时从纽约双子座大厦上坠落的人的动作，并赋予他“行为艺术家”的符号意义，以一个幸存者、律师的眼光，重新审视了那场发生在美国人眼皮底下，并且彻底地改变了美国人心灵的事件，表达了唐．德里罗对“9．11”之后美国社会现实趋于保守，对穆斯林的不信任和文化分裂的现实。“9．11”这个事件对美国人的心灵震撼是无比巨大的，也使美国人的安全感丧失了，他们开始怀疑那些和他们文化与种族不一样的人。我的一个朋友说，“9．11”之后，他到美国之后，发现美国人看别人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恐惧，已经和原来的清澈、单纯、热情大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密切观察社会走向的作家，唐．德里罗把他的触角也延伸到这场的事件中，以一个幸存者的体验来折射它对美国人的影响： 在“9．11”事件中，律师基斯大难不死，他惶惶然，感到很无助，来到了前妻莲妮家中寻求安慰，而她也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接纳了他，同意他暂时居留。但是很快，基斯就和过去的一个黑人女同事打得火热，而且，还去赌博，借机寻找排遣和刺激。本来前妻莲妮还希望他们可以和好，但是当“9．11”事件的阴影消失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原来有裂痕的生活当中，于是，基斯和莲妮再度分开了。基斯过去就很喜欢打牌，是一名专业水准的扑克牌高手，后来他在世界各地打扑克、赌钱，一边思念着“9．11”事件中殒命的老牌友。小说接着叙述他的前妻莲妮的事情。她为一些老年痴呆患者办了一个写作班，让老人们去书写自己的生活感悟，和自己的疾病斗争，而她的父亲恰恰因为对老年痴呆的恐惧而自杀了，这对莲妮的刺激很大。在这两条线索之外，唐．德里罗还描绘了另外两个男人的故事作为映衬，一个是专门表演坠落的行为艺术家，他不断地把自己用绳索悬挂到一些高楼大厦上，头冲下做出坠落的姿势，来表现一种特殊的感受和隐喻，也是对“9．11”事件的纪念性行为。另外一个男人，则是劫机者之一、恐怖分子哈马德，他如何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他的心理状态、行动原则和道德理念，唐．德里罗都给予了令人信服的想象和刻画，这是这部小说十分出彩的地方，小说因此将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历史事件的生活全面展示了出来，逼真地表现了美国人所处的时代氛围和心理境况。 现在，唐．德里罗被认为是越来越重要的美国作家。1979年，唐．德里罗获得了“古根海姆”奖，1984年，他获得了美国文学和艺术科学院奖，1985年获得了美国全国图书奖，1999年，他又获得了耶路撒冷国际文学奖。在2005年美国《纽约时报书评》评选自1980年以来美国最好的小说，德里罗有3部小说入选，它们是《白噪音》、《天秤星座》和《地下世界》。 唐．德里罗的15部长篇小说和其他一些作品，以令人眼花缭乱的笔触，去描摹当代世界的文化冲突和政治事件，以大量的信息和特殊的叙述语调，将美国社会的复杂性、将整个美国社会的全息图象“复印”了出来。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甚至难以企及的工作，因为如今要想全面描绘和表现一个时代，十分困难，但是，唐．德里罗做到了。而他也指明了小说未来发展的一条道路，虽然大众化、商业化、图像化、网络化在不断地侵蚀着小说，小说仍旧有着特殊的优势去描绘时代的全息图景。 有人心怀着对小说这种叙事文体成熟和发达的19世纪的怀念，称颂唐．德里罗是“另一种类型的巴尔扎克”，我想，这种评价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阅读书目： 《天秤星座》，韩忠华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3月版 《白噪音》，朱叶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4月版 《名字》，李公昭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4月版 《MaoII》（毛二世），VINTAGE出版社1992年10月版 《UNDRWORLDE》(地下世界)，PICADOR出版社1999年９月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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