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命运在全世界诗人中算是最惨的。她的丈夫是白军的一名高级军官,十月革命胜利后,她的丈夫流亡到国外。几年后,他悄悄地回到国内与家人团聚,结果,逮捕后,被枪决了。诗人的女儿也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唯一的儿子在二战中也为国捐躯了。诗人帕斯杰尔纳克在诗中这样写到:“她把头伸进绳套,如同把头埋进枕头下面。”她永远的睡去了。 我究竟算不算诗人,我不敢肯定。但在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我干了近三十年的写诗勾当。我写了近千首诗,发表了近百万字的作品。国内的《诗刊》、《星星》、《诗林》等诗歌大刊物露过多次脸。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香港的刊物也发许多诗歌随笔。分行的文字浩浩荡荡挤进多种文本。各种荣誉证书排得整整齐齐伫立在书柜里,红得很清冷。至今,我也弄不清我算不算个诗人。 我曾经直率地说过一句伤人自尊的话,有的人写了一辈子诗也算不上诗人,尽管他出了几本诗集也算不上诗人。他只能算是一个将文字分行排列比较熟练的人。 而真正的诗人,也许一生只写几首,甚至就发表了一首,他也是个响当当的诗人。比如唐代的张若虚,他的《春江花月夜》载入了中国文学史,朗朗上口几代人。其实,我写诗三十多年了,我并不指望今后有多么荣光,活的有多么风流倜傥,我只希望我的诗能让人记住几行,我希望我的诗歌能活得比我更长。 尽管如此,我仍然不敢说我就是个诗人,但我的命运却和写诗有关。 在三十年的工作中,我从事过多种专业。我下过乡,打过铁,教过书,当过油漆工,干过美工,当过秘书,做过记者,还在路边卖过西瓜,我先后调动过十几次工作,下岗的绶带我光荣地佩戴过三次。 在下岗寒冷的日子里,我靠诗歌的火苗取暖;我用笔尖上的炉火温暖着精神的家园;我用诗歌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血液深处和透明的良心。 我在幼儿园时,我用血液的颜料为孩子们描绘出一幅幅天真的童话乐园; 我在酒厂时,我用智慧酝酿出一份酒香味浓的醉人的厂报; 我在报社时,我把脚印发表在了燕赵大地的每个角落; 我在路边卖西瓜时,我称出了良心换来了一把把干净的钱。 一路风雨,一路艰辛,坎坎坷坷走过了大半生。 博尔赫斯说:“对于一个诗人来说,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诗,他就是为诗而存在的。” 经过几次跌倒爬起再站立,我终于像一个不太顺手的工具,被人重新使用。总结三十年坎坷的经历,我悟出了诗人命运坎坷的根源所在。我曾经对朋友说过,是写诗害了我,又是写诗救了我。假如我不写诗,也许不会招来这么多不幸;假如我不会写诗,也许不会再有人接纳我。这就是矛盾的双重性。 不管受几次磨难,我始终坚信自己的信条,如果仅仅受到一次打击,就不再写诗,我将失去我生存的价值和拥有的位置;我宁愿让人们永远把我忘记,也不愿人们忽视了我的诗歌。 在第一次下岗时,我扮演了一个汉子的形象。我把我的三分之一希望奉献给了两位女同事。我没有指望她俩如何如何感激我,我只是不愿看到两位刚为人母的女人在我面前哭鼻子抹泪。 第二次下岗是莫名其妙的。我在家休息了一年,但心里始终隐隐作痛。我利用这段疼痛的日子,写出了许多反映现实的作品,在国家级和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后,引起了社会反响,被人们称为重金属。因此又得到了领导的重视。 艾略特说过:“如果你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将会毁灭;如果你仅仅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也将会毁灭。”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浪漫与抒情之间,我精心建构自己的诗歌宫殿。《宁静的山村》、《音乐天堂》、《知青岁月》、《我记忆的汶川》、《农历情怀》等组诗,在一些大刊物上纷纷亮相,再次产生反响。创作有了收获,而工作的责任田又出现了旱情和蝗虫。我第三次披上了下岗的绶带。这次的佩戴是深刻的,是终生难忘的。在上司面前,我学会了低头。我认为,暂时的低头是为了满足基本的生存。今后的抬头是为了更高的生存。其实,在上司面前,无论是低头还是抬头,都是为了生存。在生存和死亡两难之间,来自最基本欲求和精神欲求都得不到满足时,愤怒向雪崩一样随时都会发生。 经历三次下岗的洗礼,我用纯洁的思考向企业文化理念的倡导者说句心里话,一个和谐文明进步的企业,文化工作的管理者,如果不注重一个诗人的社会功能是危险的;如过分注重诗人的社会功能也是危险的。企业虽然不是诗歌的制造工厂,但企业应该制造出象诗一样精美的产品。我还想说,如果一个几十万人的大企业,连一个诗人也没有,我敢说这个企业肯定有问题;如果这个企业养着很多诗人,我更要说,这个企业的领导者大脑里更有问题。 当企业文化工作的管理者在把握不好诗人的脉搏时,请提前向缪斯女神发个信息,请求指教。 在诗人的群体里,我虽然是个弱者,但我还算是幸运的。比起茨维塔耶娃,布罗茨基,庞德等大师们的命运,我只算是遇上一个因视力偏瘫而分不清良莠的郎中,误诊为精神小疾的另类罢了。 诗人布罗茨基被俄罗斯作家协会驱除出国,女诗人阿赫玛托娃写信给美国作家协会,请求他们的帮助。美国作家协会不但给予了布罗茨基精神上的帮助,而且在物质上也给予了很大的援助。1987年,布罗茨基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了世界级的大师。 诗人的命运是不幸的,也是万幸的。一切不幸不应怪罪诗人,也更不该怪罪诗歌。究竟怪谁,历史自有公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