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日宜人，云淡风轻，风和日丽。

这本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日子，是个出游，或者独自散步的好日子，然而，张佳鸣和往常一样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为了他那部还没有结尾的小说。

他写了很多部小说，到今天为止已经写了好多年了，如果算上从大学毕业到现在，足足有十二年之多，算是打通了从业余爱好到影子写手到职业小说家的路子。

简单来说，张佳鸣靠写作谋生，他的写作生活适合用影子写手来类比。十二年来他不去外面工作，得以存活下来了。以张佳鸣自己的话来说，在开始写作的那几年是自己鄙视自己、欺骗自己的过程。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陷入到文字恐惧症里不能自拔，但是，他想，如果一个小说家因为对文字的恐惧而不去写作，那么，事实上，这是对所热衷的职业的背叛和亵渎。所以，一开始那几年，张佳鸣是依靠不断的欺骗来度过的。不过，现在不算欺骗自己了，因为已经熬过来了。

随着写作的不断深入，他发现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不断的改变，不断地修正自己的某些缺失的东西。大体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度过了艰难的困境。

张佳鸣的第一部小说直到今天一直被压在箱底。

“当时，第二部小说拿去给在出版集团的朋友王萱。他交给了某出版社，出版社的老板问我，是要现金还是要房子？面对这出版社的老板，我有些发憷。”

“我当时也纳闷，可能是他们单位有很多剩余的房子，卖不出去，也没有人愿意要。你想，十多年前，千禧年初，我当时根本没得选择，那个时候小说某种程度来说比房子值钱，于是给我房子代替小说的酬劳，以及给了我几箱酒，酒是出版社领导格外送的，当然，这些酒也是别人送给领导的。”

“与其说是我选择的房子，不如说是把积压多年卖不出去的房子给了我。好在我这个人不喜欢挑剔，也不太懂得拒绝，我是新人，写手，对于自己的定位，我很清晰。”

“当时我很喜欢自己写的第二部小说。但是，因为没有房子住，我想，给我房子也很好，当然，几乎绝大部分作家要了现金。”

“十多年过去了，我猛然发现，我写的所有小说加起来，都买不了这套房子了。足见，一个作家是根本无法用文字和市场较量的。”

有了一个家之后，写作就变得温暖了很多，就连屋子里的空气也变的温馨不少，比前些年的地下室要好得太多。那个时候不是妻子安慰我，就是我安慰妻子。但是，虚伪的安慰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是很有必要的，尽管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却又难免幼稚和捉襟见肘。

后来我写的小说时好时坏，出版社再也没有给我房子了，都是给微薄的现金，而且还扣了很多税。即便是我转战给其它出版社也都并未听说有给房子代替酬劳的。

十二年来，张佳鸣仅仅是匆忙地结了婚，如今三十六岁，还没有孩子。在没有孩子这方面，妻子以前觉得她身体方面有问题，后来又觉得是张佳鸣有问题。

张佳鸣也有她同样的想法。

直到后来，双方的父母都觉得是我们俩的问题。

张佳鸣说这是自己的命运，怪不得别人。

妻子是张佳鸣的大学同班同学，还是同桌，他们在一起已经十五个年头了。这十多年期间，张佳鸣也见证了自己同学离婚、再婚、再离的过程。

可，突然有一天，她突然说要离婚，张佳鸣也没有去询问什么原因。张佳鸣想应该是她想明白了吧。因为张佳鸣更宁愿相信她想明白了，而张佳鸣还想着该从哪儿开始理清思绪。

以前，张婷婷一直都是很支持张佳鸣的写作事业的，尽管一直都什么效果，尽管家里陈设也非常简单。张婷婷从来都不给我任何压力。其它的时间，张佳鸣都是忙着自己的写作，有些时候，张佳鸣就觉得写作是一个人的事业。

平日，张佳鸣只是会边写作边照顾家，但是其实家也没有怎么照顾好。

这几年，张佳鸣几乎失去了与所有同学和朋友之间的联系，一直闲置在家，尽管签约了几家公司，但是却一直靠着微薄的收入过日子。

当太阳直射窗户的时候，张佳鸣拉上了窗帘，在屋子里默默地想着小说的结尾。

这是一篇悬疑小说，但是，写到这里他发现已经不好结尾了。

张佳鸣呆呆地看着电脑，不时弄了弄眼镜，房间里黑黑的一片，依然可以看到房间地上随处可见的废纸屑，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总是喜欢在混乱的房间里写作，以他的话来说，就是，太干净的房间不适合写作，不适合搞破坏，写作就一定有破坏，有重建。

尽管是电脑写作，但是每一次动笔前，他一定会先在笔记本上不断的演练和不断的修订，一定要列出几条大纲之后才会静下心在电脑上操作。

因为他并没有任何名气，写出来的稿件不会有编辑给他慢慢审阅。也没有人催他交稿，他完全属于是自己创作。这种方式以前有两种人会去尝试，一是著名作家，另一种是影子写手。他属于后者。

这种方式的写作，他心里清楚，但是，尤其是这种写作方式完全让他陷入到了一种自我封闭的世界里，看不清方向，认不准路径，陷入一片迷雾中。

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

今天是周四，妻子上班去了。

他在家里，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家里的。

张佳鸣没有抽烟的习惯，区别于常说的有作家、编剧写作靠抽烟缓解心情的行为习惯，区别于他们所谓的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积极创作的心态。张佳鸣主要是靠咖啡来维持思维的清晰度。

他的习惯是中午冲一杯咖啡，让自己思维在下午写作时能够保持清晰一些。

张佳鸣看着即将要截稿的小说，内心忧虑，如履薄冰。

尽管之前写了很多小说，却都没赚什么钱，更别提名利。反倒是，他为了帮助朋友，朋友偶尔介绍了一些公司的业务给他。

张佳鸣就是靠给公司写小说，从中获得最基本的酬劳，以此延续着他那可怜的作家梦。

张佳鸣的思维是被一个快递员粗犷的敲门声打断的。

张佳鸣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接近中午，而他还没有吃午饭。

“你的快递！”门口站着的快递员他认识，微胖的身材，尽管他不熟悉张佳鸣，但经常给他寄送很多快递。所以，快递员按门铃的时候，都只按两下，然后再等上一两分钟，门就开了。这种默契是有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张佳鸣给快递员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的。

作为一位男人，能够在家里一直待着不工作，这让快递员很感到惊讶，或许也有嫉妒的成份，一个人能够不去工作，还能闲置在家里，这是多少人的梦想。但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交流的地带仅仅限于门口，不多说一句。

张佳鸣打开门，接过快递，说道：“谢谢！”

张佳鸣会经常把快递员和邮差联系在一起。尤其是看了小说《邮差总按两次铃》后，他这种想法每次都变得很真实起来，也在脑海中产生过无数次类似的想象。

他会想，如果这个快递员经常送快递，每次收集到不同的信息，每一次的信件会不会是快递员已经都拆封过？是不是每一次快递员都会特别留意自己的家里？是不是快递员正在内心深处植入某种邪恶的想法？是不是哪天快递员会乘机取代了自己，成为这个屋子的主人……

这一系列的想法张佳鸣都想过好几遍，甚至是在不同的场合。

所以，张佳鸣尽力不和快递员多聊一句。

张佳鸣忍不住打开快递，还好，他松了一口气，看不出有被拆封过的痕迹。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快递收到了很多，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其实大部分都是自己被退回来的稿件。

今天的这个自然也不例外。

张佳鸣打开了快递，里面是一封信件，信件上，最核心意思是：抱歉，由于您的稿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故事也并不新颖……

张佳鸣明白，如果小说能够出版的话，是不会被退回的，或许早早会电话通知他了。但是，张佳鸣收到的电话都是一些推销类的电话……

张佳鸣由此断定这次投稿又泡汤了，这记不清是多少次被退回了。

张佳鸣将信件放在房间的抽屉里，抽屉里还有很多类似的信件，这些都是这段时间收到的，已经压在抽屉里很久了，有的都从抽屉后面掉到地上了，上面布满了灰尘。

张佳鸣看了一眼还亮着的屏幕，没有做过多的思考就走出房间，朝厨房走去。

张佳鸣在厨房有条不絮地忙着，如果他成不了好的小说家，但是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厨师；如果成不了好厨师，那一定会成为一名资深的美食评论家。至少，他在厨艺上是有所追求的，也是有所选择的，这点追求是纯粹的，有别于小说的创作。一个小说家，或许十来年写不出东西很正常，十年来不出名也很正常，但是一个厨师如果十年来都没有出名，那只能说他做的饭菜一定很难吃。

好在，张佳鸣还有一手好厨艺。如果哪天成不了出色的小说家，那么他有成为一个厨师的底子。

张佳鸣做了一份鸡蛋面，但却做了一个多小时，煮面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是在其它的调料上却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他即使的是做了一碗面，也是和一顿饭的时间是一样的。

张佳鸣是个恋旧以及传统的人，从他做厨艺的过程和结果可以看出来。在这个极度便捷的现代社会，叫外卖已经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张佳鸣还沉浸在自己南方人的独特味道中。这足以说明他的生活习惯正在和当前的环境抗衡。

一顿足足耗费一个小时的面，张佳鸣却是在几分钟里吃完成的。

尽管一个小时可以写出上千字出来，但是即使是写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他索性还是有规律地每天生活，不会刻意去熬夜，不会刻意去忙着在截稿期前发出小说稿件。

他在这次小说的结尾上花费了很大的功夫，一直持续了近二个多星期，一直都没有匆匆结尾，他担心过于仓促了不好。或许，大多时候，张佳鸣整天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耽搁了他在构思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