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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文学体裁里最光荣的弱势群体(2)

时间:2012-03-05 15:21来源: 作者:贺绍俊 点击: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当代作家的现实情怀,短篇小说的作家同样如此,他们关心现实问题,关心世界格局中的政治走向。但短篇小说作家并不会像新闻记者那样去直接告诉读者,现实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那样的话,他就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当代作家的现实情怀,短篇小说的作家同样如此,他们关心现实问题,关心世界格局中的政治走向。但短篇小说作家并不会像新闻记者那样去直接告诉读者,现实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在写短篇小说,而是在写新闻报道。当然我们也不能像读新闻报道那样直接从短篇小说中了解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一个优秀的短篇小说作家而言,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池潭,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大事都会沉入到池潭里,他写的小说不过是池潭折射出来的一束光。这一束光就是作家对现实的回应。这一束光对读者的刺激,远远要比单纯告诉人们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强烈得多。以小见大,往往是这类小说所达到的效果。如畀愚的《我的1991》看上去写的是非常个人化的小事,小说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写一个中国人在1991年到苏联做生意的经历。主人公的生意做得很成功,他遇见了一位神秘的苏联人伊万,伊万肯定有很强大的背景,因为他做的是军火生意。苏联人看来非常信任主人公,要介绍主人公与他的上司瓦西里见面。于是主人公带着他的女翻译、一位苏联姑娘娜拉塔莎去了莫斯科。麻烦的是,主人公似乎爱上了娜拉塔莎,他到了莫斯科后,都顾不上联络他的生意,而是每天与娜拉塔莎缠绵在温柔之乡。但主人公与情人在宾馆里缠绵时,窗外正在发生一桩影响世界的历史事件:导致苏联解体的群众示威。是的,作者并不是要在此做一篇宏大叙事,他在小说的一开始就对此作了撇清:一个巨大的帝国一夜之间解体,主人公反而感到高兴,因为他的客户从原来的一个国家一下变成了十五个。小说的最后,主人公还从这桩政治大事件中发现了重大的商机,因为伴随着苏联解体,莫斯科到处矗立的铜像纷纷被拆除,主人公打算用购买废铜烂铁的价钱来收购这些铜像。瓦西里很爽快地答应了,但主人公请求瓦西里帮他找回失踪了的爱人娜拉塔莎却被拒绝了,这时主人公才发现,他的爱人是克格勃安插的人。作者在叙述中始终要营造一种逃离宏大叙事的气氛,主人公面对红场上和大街上的军车与坦克无动于衷,他也顾不上政府的戒严令,四处去寻找失踪的爱人。但小说的结局颠覆了作者精心营造的气氛:这个似乎与苏联解体毫不搭界的主人公,其生活轨迹实际上从来都没有超出宏大叙事之外。艾玛的《在金角湾谈起故乡》,分明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自白。主人公M女士是一位研究生物学的学者,她的专业也是与现实问题紧密相连的,因此她从专业的角度对人类的现实困境充满着忧患。但这位充满忧患意识的专家却对现实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束手无策,这并不是专家的无能,而是专家不愿意去效仿和学习现实中的行为规则,因为这些现实中的行为规则是与她的理想相背离的。现实与理想的背离,是所有知识分子共同面对的困惑。作者以故乡这个意象来隐喻这个困惑,这恰是这篇小说的主题之“大”。
  
  短篇小说是用显微镜看世界,在同一块肌体上,每一个作家截取了不同的切片,虽然这些切片为我们提供了不同的景象,但它们又都指向同一块肌体。同样是写底层的生活,王祥夫的《半截儿》、裘山山的《野草疯长》、方格子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和笛安的《圆寂》为我们展示了不同的场景,给我们营造了不同的氛围。王祥夫写的一对残疾人,男的叫半截儿,他的下半身被火车压没了。女的叫吴豆花,是一个侏儒,这一对残疾人还结婚了,他们相互帮扶,一起过日子。可以想象这样一对残疾人,他们的生活一定很艰难。如果要写他们的苦难,可写的东西会很多,但王祥夫截取了一段最特别的生活片断来写,写他们结婚后怀孕了,怀孕后准备生产,王祥夫就写他们去医院的一段经历。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作者截取了一段什么样的切片,而是作者怎么处理这段切片,因此一个短篇小说也可以说是作者思想的一段切片。以平等之心去面对残疾人,赞叹他们的生活能力和生活姿态。充满着一种乐观昂扬的情调。方格子的小说《锦衣玉食的生活》则是一种悲观的情调,她哀叹小人物的生活艰难,以平等之心为他们的不平等而伤痛。小说中的主人公艾芸本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和安稳的家,但她所在的美术工艺公司突然就倒闭了,后来她的丈夫也与她离婚,艾芸孤身一人,几乎都失去的生活的热情。作者写这样一个可怜的人物,截取的则是一段她从萌生出死亡念头到实施自杀的生活片断,这是一段多么伤痛的生活切片。裘山山的《野草疯长》写了一个在城里按摩店打工的女孩追求爱情的经历。裘山山既不是像王祥夫那样心怀赞叹,也不是像方格子那样透着心碎的伤痛,而是以见义勇为的果敢姿态为她笔下的主人公大声鸣不平,也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击了主人公一掌。如果把小说中的故事元素还原出来,就是一个女人与三个男人的俗到家的故事,女孩先后与黑牛、赵推销和松林相好却最终又被他们遗弃,但作者淡化了故事的言情色彩,而是从中提炼出责任的主题。于是一个俗烂的故事也就在作者笔下脱胎换骨。笛安的《圆寂》多多少少会让我们联想到汪曾祺的著名短篇《受戒》,不仅因为这里面也有寺庙,也借用了佛教的用语来点题,而且小说里也有一个类似于《受戒》中明海小和尚与小英子之间清纯的爱情萌芽,这就是袁季与小女孩普云之间超越世俗污浊的关系。但笛安并没有像汪曾祺那样朝着清纯诗意的方向发展,她有意要把一盆清纯的花朵摆放在一个污秽不堪的垃圾场中,让人们对这朵花更加怜惜。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作者笛安是一位年轻人,也就是我们常议论起来的“80后”。当“80后”写作成为一个时尚的话题时,“80后”写作也就形成了固定的模式,这种模式是与大众化和娱乐化联系在一起的。但笛安的小说与这种模式毫不搭界,我以为,恰是短篇小说中的经典意识和文学精神带给她不同于时尚化“80后”的思维方式和看世界的方式。我甚至极端地认为,短篇小说就是一个试金石,只有那些愿意写短篇小说而且把短篇小说写得比较地道的作家,才是真正具有文学精神和文学品格的作家。现在人们在讨论“80后”文学写作时,总是关注那些时尚化写作的作家,完全无视“80后”在文学上的传承和追求,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拎出那些能够且愿意写短篇小说的“80后”作家,就能发现他们的文学品质,是与我们头脑中形成的对“80后”的固定印象大不一样的。也只有当我们涉及了写短篇小说的“80后”作家,才能真正全面地把握“80后”文学现象。
  
  好的短篇小说都是关乎人的内心世界的。而怎么深入到人物的内心,又是与作者本人的内心世界承载着什么相关的。因此会读短篇小说的读者,就不是一味地去读故事,而是要去读作者的内心。刘庆邦的《信》是本世纪初的作品,至今读来不仅仍饶有韵味,而且意味深长。仿佛作者在本世纪初就预感到,信,这种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人们传递信息和情感的方式会逐渐走向衰落,于是要为信专门写一篇小说。这是一封普通的信,是一个矿工写给恋人的信,因为这封信打动了恋人,于是他们结婚了。但这又是一封不一般的信,因为新婚不到两月,矿井下的事故就夺去了矿工的生命,这封信就成为矿工留给妻子唯一的东西。后来李桂常又结婚了,丈夫非常疼爱她,但李桂常不时要将这封信拿出来看看。信,在李桂常的心里就转化为了一个逝去的生命,她看信,其实就是在缅怀生命,缅怀一段逝去的岁月。它丝毫不与现实发生矛盾。然而,李桂常的行为仍然伤害了她现在的丈夫。丈夫认为李桂常不扔掉信就是旧情难忘,但李桂常不能理解丈夫的心情,她说写信的人都死了,难道连一封信都不能留吗?作者更看重信在人物内心的位置,一个人如果只读懂了物质,而不能读懂人的内心,肯定就要出问题。李桂常后来的丈夫显然始终也不懂一封信在他妻子内心的位置,他以为他把信拿到报社发表就解开妻子的心结了,没想到这样做的结果是让一颗心像穿衣镜在身体的撞击下碎了。小说告诉人们,一个人的心往往是脆弱的,我们不仅要努力读懂它,还应该小心地呵护它。毕飞宇的《睡觉》也是一篇深入内心的佳作。我这里谨摘引两位评论家的评价,曹文轩说:“《睡觉》就是一篇由女人的内心活动串联起来的小说。它之所以好看,首先不是因为人物命运的各种反转,而是因为女主角内心的细腻呈现……看似简简单单的语言,却具有辐射生存哲理的能力。”吴秀明说:“小说有意剔除了外在人事的纠缠,它以主人公的内在感受为线索,通过舒缓的语言、张弛有度的节奏和生动精致的细节,将颇具时代特点的‘边缘’人的生活状态和孤寂忧郁的感受彻底转化为人物内心的呈现。”
  
  也许21世纪以来的短篇小说最能体现它追随时代的方面就是作家越来越精于对人心诡异的揭示。人心诡异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它反映了自现代以来,人们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和人际关系,人的内心世界也变得更为复杂和丰富,人们的自我认识也在现代思想的启发下更为深入。付秀莹的《花好月圆》就完全是在人心诡异的基础上结构起故事情节的。小说不过是服务员桃叶在茶楼里所看到的一切,她喜欢茶楼的温馨,茶楼带给她好心情,她对爱情和人生也充满了憧憬。但结局竟然是那一对情意绵绵的青年男女在包间里自杀身亡。从此,桃叶再看茶室门上的“花好月圆”牌匾,不知她会是什么感受。主人公始终只是在人心诡异的外围周旋,但她的周旋已经感到了里面的深邃。苏童的小说往往具有某种神秘性,这与他对人心诡异的探寻密切相关。比如《香草营》,写一个仪表堂堂、气质优雅的梁医生,他为了更方便地与女药剂师发展隐秘私情,就在香草营租了一套房子。香草营简直就是他们的安乐窝。本来我们以为这只是一个偷情的故事,窗外院子里的鸽子,屋里奇怪的气味,还有一路上莫名其妙的人群和目光,女药剂师一点点地感到这个安乐窝的种种不适,终于有一天,他们发现房东小马竟在窗前院子里与鸽子们住在一起,女药剂师的精神几乎都要崩溃了。于是一场罗曼史就突然刹车了。但对于梁医生来说不仅是偷情被迫中止的事情,因为其他“车”的引擎却莫名其妙地发动起来了,他注定了与香草营无法摆脱牵扯。不久小马就直接找到他的办公室来了,不仅指责梁医生的悔约,而且还赖上了梁医生,一再要梁医生为他解决诸如住院、当信鸽协会秘书长等难题,原来小马早就看上了梁医生这位名人,他才如此热情地将房子租给梁医生,他由此做出了宏大的计划,这计划似乎与梁医生有关,可是梁医生还没等他的计划付诸实行就退了房,难怪小马要大为光火。但梁医生凭着他的处事老练一一应付和敷衍着小马的纠缠。最终小马的癌症恶化,生命难保。梁医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与香草营以及小马的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渐渐淡出了他的记忆。但是,香草营却顽强地记住了梁医生。几个月后,两只鸽子停在了梁医生办公室的窗台上。让梁医生惊异的是,鸽子的脚上都拴着一条黑布,他马上想到了小马的病,莫非鸽子是来向他报告小马的死讯的。我们不知道这鸽子是小马特意安排来的,还是它们自己飞来的。联想到前面数次鸽子的出现,我们忽然发现鸽子就像是一个神秘的精灵,它洞悉人的隐秘内心,它以神秘的方式传递着命运的旨意,命运的神秘性被苏童当成小说的基调。在这种神秘性中,苏童悲观地感到,人心的诡异永远无法破解。潘向黎在《白水青菜》用慢火炖浓汤的方式把今天的爱情炖了又炖。白水青菜是妻子精心制作的一罐汤,也是丈夫最爱喝的,他们浓浓的爱情就融在这罐汤里,当年轻的夫妻俩坐在桌前共同拥有这罐浓汤时,一股家庭的温馨就使他们在静谧中陶醉。小说的开头为我们作了一个古典爱情的铺垫。可是——如果没有“可是”,这篇小说就有落伍的嫌疑,想必作者明白这一点——丈夫尽管依恋白水青菜汤,他的心还是被另外的女人勾走了。这分明又是一个婚外恋的故事。婚外恋的故事我们也许听得太多了,但这个故事还是值得我们细读。对于婚外恋,作者根本不去做煽情的处理,不要说倒海翻江,撕心裂肺,就是第三者找上门来,妻子连一声痛苦的哭喊都没有。这恰恰表现出作者对当代情爱的透彻领悟。当代情爱虽然还有炽烈,却恐怕多是欲火在燃烧,精神的含量已很稀薄。这就是那罐白水青菜汤的象征意义。真正的爱情必须像煲这罐白水青菜汤,它需要时间的酝酿、时间的熬煎、时间的沉淀。时间,让我们感到了古典与现代的分野,在古典爱情中,时间是诗意的;而在现代性爱活动中,时间只具有经济学的意义。潘向黎把一个本来煽情的故事做出了哲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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